梨园深处朱登传:一位北京戏曲人的半世春秋
梨园深处朱登传:一位北京戏曲人的半世春秋
清晨的吉祥戏院后台,朱登对镜勾描眉眼的手忽然顿住,望着镜中那张被油彩覆盖的面容,恍惚间又看见十六岁那年在广和楼后台偷师的光景。窗外的鸽哨掠过琉璃厂灰墙,惊醒了这份恍惚,他提笔将眉峰又挑高三分——这是当年马连良先生手把手教的绝活。
一、氍毹之上见真章
1965年冬,崇文门外护城河结着厚厚的冰。十二岁的朱登裹着破棉袄,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,跟着邻居票友溜进广和楼看《四郎探母》。当杨延辉的坐宫唱到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时,戏台两侧的汽灯突然灭了。黑暗里,那个清亮的声音却未停歇,如冰下流水般穿透整个戏园。这声音从此种在了少年心底,如同埋下一颗待发的梨园种子。
四年后,朱登拜入余派老生传人李少春门下。每天凌晨四点,他总要摸黑到龙潭湖畔喊嗓。湖面结冰时,他把石头含在嘴里练吐字,雪地上总能看到斑斑血迹。师傅说:唱戏的功夫在舌头尖上,也在脚后跟里。这句话他记了五十年,直到现在每天仍要压腿走圆场。
二、方寸台前显风流
1983年秋,长安大戏院上演《赵氏孤儿》,朱登临时救场扮演程婴。当演到说破一折,他独创的三跪三起身段让台下老戏迷直拍大腿。这段表演后来被戏曲学院编入教材,成为余派表演的经典范本。有位台湾票友专程飞来,只为看他甩髯口的瞬间——那如瀑白须在空中划出的弧线,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功力的凝聚。
在《空城计》里,他把诸葛亮的羽扇换成竹骨折扇,扇骨开合间暗合板眼节奏。这个改动起初遭非议,直到某次梅葆玖先生观戏后赞叹:这才是活诸葛!如今这柄包浆润泽的折扇,静静躺在戏曲博物馆的展柜里,见证着传统艺术的守正创新。
三、薪火相传续华章
2008年汶川地震后,朱登带着弟子在赈灾义演中连唱七场《定军山》。当这一封书信来得巧的唱词响彻临时安置点,有位老人颤巍巍地说:听了这出,才觉着天没塌。十年后,他创办的少儿戏曲传习社走出首位小梅花奖得主,那个孩子在获奖感言里说:朱爷爷教我,戏比天大,人要接地气。
去年重阳节,七旬高龄的朱登在天桥剧场再演《洪羊洞》。谢幕时,他忽然摘下髯口,露出满鬓霜白:我师父当年说,戏是演给天地看的。如今我把这天地,托付给你们了。台下坐着的,是他五十年来教过的三百弟子,其中有人已两鬓斑白,有人正青春年少。
斜阳漫过戏台朱漆斑驳的楹柱,后台传来青年演员的吊嗓声。朱登摩挲着用了四十年的紫砂壶,壶身上戏比天大四个篆字已模糊难辨。窗外的北京城日新月异,唯有这方寸戏台,仍在讲述着千年未变的人情世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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