藏在乌蒙山间的戏曲密码：毕节人的戏比酒更醉人

藏在乌蒙山间的戏曲密码：毕节人的戏比酒更醉人

农历八月的纳雍县化作村，暮色刚染上山头，村口古银杏下就支起了竹木戏台。老篾匠李长顺卸下围腰，抓起自制的猴王面具往头上一套，开腔唱起《美猴王借扇》，沙哑的嗓音惊飞了枝头栖鸟。这是毕节人最熟悉的日常——山间的云雾还未散尽，地道的戏曲早已开锣。

一、土碗里的戏曲活化石

黔西北大山深处，彝族古戏撮泰吉仍在代代传唱。演员用麻布裹身，头戴三尺长的锥形木冠，手持木棍以蹲跳姿势行进，发出猿猴般的低吼。这出演绎人类起源的原始戏剧，完整保留了傩戏的祭祀功能。大屯乡的彝族老毕摩安文光说：撮泰吉的鼓点要敲在月圆之夜，鼓声能顺着山脊传到祖灵居住的地方。

在毕节七星关的深巷里，百年茶楼听雨轩的木地板早已磨出包浆。每周三下午，78岁的黔剧名角王素芬准时登台，她扮演的秦娘梅甩动五尺水袖，转身时鬓边绢花纹丝不动。台下老茶客们闭目击节，他们记得五十年前省黔剧团下乡巡演时，山民们举着火把追着戏班翻过三座山头。

二、山水孕育的戏曲基因

乌蒙山的褶皱里藏着戏曲的天然共鸣腔。织金县官寨乡的穿洞前，布依族姑娘们对着钟乳石练声，石壁将她们的歌声折射出奇妙的混响效果。当地花灯戏传承人杨秀英说：我们的'盘花调'是跟山洞里的滴水声学的，要唱得像雨打芭蕉才够味。

大屯土司庄园的戏楼飞檐下，还留着1935年黔军戏班刻在梁上的工尺谱。斑驳的墨迹记录着《霸王别姬》的唱腔，某个雨夜，守园人曾听见空无一人的戏楼上传来幽咽的胡琴声。这些散落在民间的戏曲密码，如同苗族姑娘衣裙上的纹样，将历史织进经纬。

三、市井中的新戏文

毕节老城步行街的奶茶店门口，00后大学生张婷婷架起手机直播黔剧《奢香夫人》选段。她改良的戏服腰身收了三寸，银饰改用亚克力材质，直播间里三万人跟着刷非遗666。在百里杜鹃景区，傩戏面具成了最抢手的文创产品，游客们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在花海中自拍。

金沙县禹谟镇的夜市上，辣椒面配折子戏成为新时尚。烧烤摊主王老五白天烤羊肉串，晚上披挂上阵唱花灯戏《打舅娘》，油光发亮的围裙往戏服外一系，逗得食客喷饭。他说：老祖宗的戏本里可没有烤脑花，但市井烟火就是最好的新戏文。

当最后一抹夕阳掠过草海，赫章县阿西里西大草原的牧民升起篝火。彝族长者们用酒碗打着拍子，年轻人举着手机录像，千年古调与电子混响在山谷间碰撞出奇妙的韵律。这些生长在喀斯特地貌里的戏曲，像悬崖上的岩白菜，在石缝中绽放出倔强的生命力。或许明天，某个放羊娃的山歌里，就藏着下一出传世好戏的韵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