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我家有个小戏精》
《我家有个小戏精》
梆——
清晨五点,老宅院里的青砖地还泛着潮气,表妹已经踩着厚底靴在练圆场步。石榴树下的麻雀被她惊得扑棱棱飞起,倒衬得那抹水袖翻飞的红影愈发伶俐。这丫头打从会说话起,就跟着她外婆的半导体收音机咿咿呀呀学唱戏,如今刚满十六,竟把各地戏曲学了个遍。
去年中秋家宴,三叔公借着酒劲逗她:小丫头片子能唱几出?谁料她当场解下红头绳往鬓边一别,抄起桌上的青瓷茶碗当惊堂木,啪地往八仙桌上一拍: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——一嗓子西皮流水震得屋檐下的灯笼都晃了三晃。二伯母手里的月饼咚地掉进茶碗,溅起的水花倒像是给这出《铡美案》添了场急雨。
最绝的是上个月镇里办非遗展演,临时有个黄梅戏演员崴了脚。班主急得团团转时,表妹正蹲在后台啃芝麻糖。让我试试《女驸马》?她抹了抹嘴角的糖渣,转身就套上杏黄褶裙。待到她踩着碎步登台,那安庆官话脆生生甩出来,连台下打瞌睡的老票友都直起腰板:为救李郎离家园——尾音还没落地,满场叫好声差点掀了戏棚顶。
但这丫头也有露怯的时候。前些天省昆剧团来采风,她躲在月洞门后偷看人家练《牡丹亭》。白发的团长瞧她眼馋,递过折扇让她来段游园。谁料刚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手里的泥金扇突然脱手飞出,不偏不倚砸中了院里打盹的大黄狗。狗儿惊跳起来满院疯跑,倒把杜丽娘的春愁搅成了满场哄笑。
要说她这身本事,倒不全靠天赋。去年腊月练豫剧甩辫子功,生生把马尾辫甩散了七八回;学川剧变脸那阵,脸上过敏起了半个月红疹。有次我见她蹲在葡萄架下抹眼泪,凑近了才听清是在练越剧《葬花》的哭腔:侬今葬花人笑痴...那抽抽搭搭的绍兴官话,愣是把路过收破烂的老汉听得红了眼眶。
如今镇上茶馆逢初一十五总要请她去唱堂会。街坊们都说,这姑娘往台上一站,活脱脱是从老戏单子里走下来的人儿。只有我知道,她书包里永远塞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烧饼——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家,再是戏台上的角儿,下了台照样馋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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