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椅上的潮音袅袅——忆伯公的戏瘾
竹椅上的潮音袅袅——忆伯公的戏瘾
夏日的蝉鸣声里,伯公那把磨得发亮的竹椅总会准时出现在榕树荫下。老人把收音机摆在青石板上,随着潮剧《陈三五娘》的唱腔轻轻晃着身子,布满皱纹的手指在膝头打着节拍,连白瓷茶盏里的凤凰单丛凉了都浑然不觉。
七岁那年跟着伯公赶了十里夜路去看野台戏。老戏台搭在妈祖庙前,两盏汽油灯照得台前通明,台下乌压压挤着百十号人。伯公把我架在肩头,黄惠英扮演的益春刚甩出水袖,周遭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就炸开了锅。老人家的布鞋沾满黄泥,却跟着鼓点跺得地面咚咚响,惊得草丛里的萤火虫四下乱飞。
逢年过节最盼着祠堂里的酬神戏。伯公总揣着油纸包的豆仁糖,带我早早占住前排条凳。当《苏六娘》里桃花过渡的船桨划过布景,他准会跟着哼正月点灯笼,末了还要学老丑角缩脖耸肩的滑稽样。有次庙祝送来新抄的戏文手稿,他捧着发黄的毛边纸,就着煤油灯逐字念给我听,潮州话特有的入声字在他唇齿间打着转儿。
前年清明返乡,在老屋阁楼翻出伯公珍藏的卡带。塑料壳上洪妙姚璇秋的名字已褪成淡红,放进古董录音机里竟还能出声。忽听得《刘明珠》中三上本那段熟悉的二黄慢板,恍惚又见老人倚着斑驳砖墙,跟着梆子声轻轻点头,后院里九里香的幽香漫过窗棂,和着百年不变的潮音,在暮色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。
而今村口的戏台改成了文化广场,但每逢弦诗响起,总觉得伯公仍坐在某个角落,就着工夫茶看他的五娘骂媒、六娘投江。那些浸透在唱词里的忠孝节义,随他指间的茶香渗进血脉,成为游子心头最绵长的乡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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