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同里的戏痴:一个普通票友的习艺手记

胡同里的戏痴:一个普通票友的习艺手记

那年深秋,我在胡同口偶遇张大爷唱《四郎探母》。老人身披褪色的蓝布衫,闭目凝神间,一句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穿云裂帛,惊得树梢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这个瞬间,在我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——我要学戏,可在这座北方城市,去哪找师父呢?

一、梨园万象皆入眼

我常在琉璃厂旧书铺里淘宝,意外发现几本泛黄的《京剧身段图谱》。书页里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云手分阴阳,起手先看腕,配着褪色的工笔小画。自此,每逢周末,我便在租住的老四合院里对照练习。窗棂投下的光影是最好的监督者,斜斜的日头提醒我该调整山膀的角度。

短视频平台成了我的第二戏园。某天深夜,我刷到名旦李胜素的教学片段,她将水袖的抖、抛、收拆解得如同庖丁解牛。我连夜拆了被单缝制简易水袖,对着镜子练到东方既白。这种碎片化学习像在拼凑一副戏曲拼图,虽不成体系,却常有豁然开朗的惊喜。

二、市井处处是氍毹

护城河边的柳荫下,总聚集着票友。起初我躲在人群后小声跟唱,直到某个春日,拉京胡的老先生突然停下琴弓:小兄弟,你这《空城计》的'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','人'字要含三分自嘲,来,看我口型。这份市井间的点拨,比正式授课更令人醍醐灌顶。

戏装租赁店王老板见我常来,某日神秘兮兮递来张卡片:城南每周三有票友雅集。那个飘着槐花香气的夜晚,我生平第一次勾脸扮相。描眉时手抖得厉害,旁边的大姐接过笔:闭眼,我教你。这些萍水相逢的指点,织成一张隐形的师承之网。

三、方寸之间现乾坤

我把手机架在石榴树下录《贵妃醉酒》,回看时才发现身段僵硬如提线木偶。不甘心地连录三十遍,直到月光把影子拉得老长。这段视频后来被票友群转发,有位退休琴师留言:杨玉环醉的是心事,你醉得太像真醉汉了。戏谑的点评让我笑出眼泪,却也点破关窍。

三年后的重阳节,我在社区戏台演《徐策跑城》。当湛湛青天不可欺的唱腔脱口而出时,恍惚看见台下张大爷在鼓掌。散场后,有位少年怯生生地问能否跟我学身段。那一刻我忽然明白,梨园传承未必需要焚香叩首,只要真心爱戏的人仍在,处处都是传灯处。

如今我仍称不上角儿,但在街坊眼里已是会唱戏的小赵。清晨吊嗓时,常有遛鸟的大爷驻足指点两句,买菜归来的大妈塞给我两个热包子。这座城市的砖瓦缝隙里,藏着梨园最本真的模样——它不在红氍毹上,而在普通人追寻美的眼睛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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