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不会唱戏的老张》

《不会唱戏的老张》

青石巷的晨雾还没散尽,李婶的收音机已经咿咿呀呀唱起了《锁麟囊》。我端着搪瓷杯蹲在门槛上,看老张踩着三轮车慢悠悠碾过露水打湿的石板路,车斗里的修伞家当叮当作响。

居委会王主任逢人就说:咱们巷子该申报非遗社区。可不是么?赵大爷能唱全本《四郎探母》,刘奶奶的苏绣活计在省里拿过奖,就连巷口修鞋的老孙头,都能用楦头敲出《夜深沉》的鼓点。

唯独老张成了异类。去年重阳节联欢会,大伙儿撺掇他露一手,他攥着话筒憋得脸通红,最后硬邦邦背了首《悯农》。台下哄笑声里,他搓着手解释:打小在农机站长大的,听的都是柴油机突突响。

可老张有他的活法。谁家铁门铰链生锈,他带着机油上门;梅雨季伞骨折了,他能在伞面上补出朵俏生生的腊梅。去年台风天,他连夜给独居的吴老太修好漏雨的屋顶,隔天发着高烧还给人送姜汤。

那天我在他铺子里看见个檀木匣子,掀开竟是整套錾刻工具。年轻时在机械厂跟老师傅学的。他摩挲着发亮的錾子,刻过柴油机零件,也刻过结婚的银镯子。阳光斜斜切进窗户,那些斑驳的刻痕里仿佛淌着三十年的光阴。

入冬时巷子要拍宣传片,编导听说老张的故事,镜头追着他布满老茧的手拍了半日。片子末尾,老张正在给邻居修八音盒,发条转动间,生锈的机芯竟流淌出《牡丹亭》的曲调。导演把这幕剪进去,取名《匠板眼》。

昨夜路过老张铺子,听见他在哼小调。细听却是修伞时自编的顺口溜:铜骨十二支,绢面画游丝,暴雨浇不散,春风正好使。月光落在他佝偻的背上,像给老手艺人披了件银纱氅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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