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子口那位大叔,唱的是谁的江湖?
巷子口那位大叔,唱的是谁的江湖?
我常在傍晚路过巷子口。夕阳把青砖墙染成蜜色时,那位穿靛蓝布衫的大叔总会准时支起折叠凳,右手拎着磨得发亮的紫砂壶,左手捏着折扇往膝盖上一搭,清亮的嗓子便穿破了市井的喧嚣。
他的唱腔里藏着千回百转的故事。有时是刀光剑影的沙场,一句想俺项羽乎——拖得老长,尾音里能听出乌骓马的嘶鸣;有时又化作江南烟雨中的书生,水袖轻扬处,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几个字,硬生生在柏油路上开出一片牡丹亭。
围观的老人总为他的唱段争执不休。穿对襟绸衫的老张头说是正宗的谭派余韵,握紫砂壶的周师傅却拍着大腿说这分明是昆曲水磨腔。倒是有天来了个戏曲学院的学生,举着手机录了半天,最后挠着头说:这唱法,倒像是把十三辙融成了自己的韵。
大叔从不解释自己唱的是哪门哪派。他的行头也混搭得任性,今天可能戴着程派青衣的如意冠,明天又换上了麒派老生的厚底靴。最妙的是那把折扇,开合间时而作马鞭,时而化利剑,某个黄昏的转身里,我竟看见扇骨上刻着某年某月某日,长安大戏院的模糊字迹。
梅雨时节,他的唱词里会带出潮湿的水汽。唱《白蛇传》选段时,尾音在雨帘中洇开,让人疑心雷峰塔就立在巷尾的便利店旁。有次暴雨突至,他依然在檐下自顾自唱着海岛冰轮初转腾,那把破旧的油纸伞在风雨中摇晃,倒真像是广寒宫里的孤影。
如今满大街都是戏腔网红,可大叔的手机永远揣在布衫内袋里。他的观众换了一茬又一茬,但总有几个白发听客雷打不动地来。上元节那天,我见他摸出个褪色的戏牌,上面隐约可见共和楼三个描金小楷——那是七十年前上海滩最负盛名的戏园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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