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镇戏台前,我迷上了一场无名的戏曲

古镇戏台前,我迷上了一场无名的戏曲

江南梅雨季的午后,我在乌镇西栅的青石板路上漫无目的游荡。转过戏楼巷转角时,檐角铜铃突然作响,风里送来一阵似昆非昆的唱腔,夹杂着檀板与月琴的韵律,像团湿漉漉的雾气扑在脸上。

老戏台前零散坐着几位银发老者,青砖墙被雨水泡得发黑,台前两盏褪色的宫灯在风里摇晃。台上两位旦角正甩着三米长的水袖,那水袖比我见过的任何剧种都长,甩动时像两道白虹掠过看客头顶。她们的唱腔带着浓重的吴语尾音,却又有北方梆子的顿挫,听得我站在台前挪不开步子。

穿靛蓝布衫的琴师突然拨响月琴,弦声在潮湿的空气里震颤。老生踩着鼓点踱步而出,髯口竟不是常见的黑白色,而是靛青掺着银丝。他开口的瞬间,我分明听见豫剧的吐字归音,但拖腔里又藏着越剧的婉转。这种奇特的声腔混搭让人恍惚,仿佛看见不同剧种在时空褶皱里悄然交缠。

邻座老伯的紫砂壶冒着热气,他眯眼跟着台上旋律打拍子。我忍不住凑近打听:这是哪里的戏?老人笑着摇头:我们只管叫它'老戏',打我爷爷那辈就这么唱。戏单上既没有剧种标注,也没印剧目名称,台上的《白蛇传》片段既非京剧的华贵,也非川剧的炽烈,倒像在青瓷上描了重彩。

散场时雨又密了,琴师正在擦拭那把老月琴,琴身漆色剥落处露出木纹。他说这戏班只剩七位传人,最年轻的也已五十八岁。镇上年轻人听着流行乐长大,游客们举着手机录完片段就匆匆离去,没人深究戏里的门道。那些独特的声腔身段,就像戏台飞檐滴落的雨珠,无声渗进青石板缝隙。

回程路上,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雨雾中晕成团团光晕。我突然想起戏台上旦角甩动水袖时,袖口绣着的金线芙蓉,在昏暗中明明灭灭。或许有些戏曲本就不需要名姓,就像深巷里的桂花,不必等人辨识品种,香过便好。只是当最后一位老琴师放下弓弦时,那些在江南烟雨里生长了百年的声腔,是否也会跟着雨水一起,永远渗进沉默的大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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