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被时光抹去姓名的好戏:寻找失落的戏曲无名氏
那些被时光抹去姓名的好戏:寻找失落的戏曲无名氏
在浙江嵊州的一家百年戏楼后台,我曾见过一本泛黄的戏折子,密密麻麻记着《双玉镯》《白罗衫》等百余剧目,唯独有两出戏名处被虫蛀得残缺不全。老班主摩挲着折页说:这是早年从福建传来的本子,当年演得可红火,如今连戏名都叫不全喽。这番感慨,揭开了戏曲江湖里最隐秘的角落——那些连名字都湮没在时光里的好戏。
一、戏台上的无名氏
在福建莆仙地区,至今流传着三日不演目连戏,田里蛤蟆会说话的俗谚。当地老人记得有出驱邪纳吉的连台本戏,却无人能说清具体戏名。直到2008年,戏剧研究者在莆田古戏台夹墙中发现残本,才知这出被称作大戏的剧目,实为《目连救母》的民间变体。
川剧行当里有五袍四柱之说,其中的《白袍记》《绿袍记》尚在传承,但《红袍记》仅存三折残本。更令人唏嘘的是《四柱》中的《碰天柱》,老艺人回忆此戏需动用三十六张桌子叠成天梯,可如今连完整剧情都难以复原。
在山西蒲剧古抄本中,《火焰驹》旁注着又名《卖水记》的字样。这种一戏多名的现象,恰似给古戏戴上了重重面具。民国初年北平《顺天时报》记载,某戏班在河北乡间连演七日的《阴阳河》,实为昆曲《牡丹亭》的民间改编本。
二、失名背后的江湖密码
明代戏班为避官府审查,常将《浣纱记》改称《吴越春秋》。这种隐姓埋名的智慧,在清代花部戏曲中尤为突出。光绪年间江西宜黄腔戏班的手抄本里,《玉堂春》被刻意写成《关王庙》,只为躲过官府对淫戏的查禁。
口传心授的传承方式,让很多戏名在代际传递中变形。豫剧老艺人王福礼回忆,师父教的《打严嵩》在传给他时叫《海瑞斗奸》,传到徒弟辈却成了《黑脸白脸》。就像孩童间的传话游戏,戏名在方言与记忆的迷雾中逐渐失真。
2015年戏曲普查时,工作人员在皖南山区发现标有《大赐福》的傩戏抄本。经考证,这出祈福戏与明代《天官赐福》系出同源,却在六百年流传中丢失了原本姓名,成为扎根乡野的无名氏。
三、重拾记忆的吉光片羽
在湖南辰河高腔的科仪本里,《孟姜女》被记为《哭长城》。这种将典故直接转化为戏名的做法,恰似给古戏贴上了便签。老艺人说戏时,常以范杞良那出送寒衣那本代称,让戏名活在故事细节里。
京剧大师梅兰芳曾记录过一则轶事:某票友能唱全本《奇双会》,却始终记不清戏名,每次点戏都说要听李桂枝哭监那段。这种以事代名的现象,在地方戏中尤为普遍,戏名成了流动的符号。
当代戏曲工作者正在建立失名戏曲基因库。通过比对不同剧种的相似剧目,已成功为37出古戏找回原名。比如赣剧《彩楼配》经考证实为元杂剧《吕蒙正风雪破窑记》的遗响,这个发现让沉睡的戏名重见天日。
站在绍兴古戏台的藻井下,望着斑驳的台柱上那些模糊的戏名刻痕,忽然懂得每个消失的戏名都是文化基因的片段。它们或许不再以完整姓名存世,却化作戏曲长河里的粼粼波光,在某个老艺人的哼唱中,在某片泛黄的戏折上,继续讲述着属于东方舞台的永恒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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