锄禾日当午,戏腔起垄间——菜园里的土戏台藏着多少人间烟火?
锄禾日当午,戏腔起垄间——菜园里的土戏台藏着多少人间烟火?
在赣南老家的清晨,我常被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腔唤醒。循着声音望去,隔壁张伯正躬身在辣椒地里除草,头顶草帽沾满露水,手上的锄头却随着韵律起起落落。他唱的《斑鸠调》带着泥土的腥气,惊飞了偷啄茄子的麻雀,也唤醒了沉睡的村庄。
一、犁耙水响里的千年回响
农人耕作时唱戏的传统,在《周礼》中便有击壤而歌的记载。江西采茶戏的三腔一调里,至今保留着模仿锄地、挑担的程式动作。在永新县的老农家里,我曾见过泛黄的戏本边角卷着稻穗,墨迹里浸着茶油香,仿佛那些讲述牛郎织女的唱词,本就是长在田埂上的野花。
湖南花鼓戏中的打锣腔,最初就是农闲时用犁头、铁锹敲击出的节奏。老艺人王师傅告诉我:我们唱《刘海砍樵》,手腕转的圈和砍柴使的巧劲一模一样。在常德乡间,至今能在春耕时听见此起彼伏的哟嗬声,那是插秧时即兴对歌的遗韵。
二、四季农谚化作戏文流转
清明前后种瓜点豆的季节,赣北乡间会唱《十二月花》。三月桐子花,浸种莫迟延的唱词,既是农事指南,又是生活美学。我见过村里李婶边哼着七月菱角浮水面,边在荷塘里采收,水波荡开她沙哑的嗓音,惊起一池白鹭。
秋收时节,皖南的稻场上总会搭起临时戏台。黄梅戏《打猪草》里少女轻盈的圆场步,分明是晒谷时翻动稻穗的姿势演变而来。当《天仙配》唱到你耕田来我织布,台下白发翁妪相视而笑,皱纹里藏着六十年前在麦垛后偷听草台班子的往事。
三、泥土里长出的草台班子
在宜春袁州区的农家小院,我偶遇过一群特殊的演员。他们白天是种粮大户、养蜂能手,入夜就变成生旦净丑。老支书扮的包公脸上还沾着白天修水渠的泥点,却不妨碍他用方言念白:陈世美你往哪里走!月光照在临时搭建的竹棚上,台下观众磕瓜子的声响竟也成了天然的锣鼓点。
这些自编自演的土戏,往往比专业院团的演出更鲜活。他们把抗旱时发明的龙骨水车调编进新戏,把扶贫干部的真人真事搬上戏台。当二胡响起时,连蜷在草垛上的老黄狗都会支起耳朵,仿佛听懂了戏文里的悲欢离合。
暮色四合时,村口的古樟树下又传来熟悉的锣鼓声。台上的老农卸下沾着菜叶的围裙,转眼化作叱咤风云的杨家将。台下稚童啃着刚摘的黄瓜,在咿呀戏文中第一次读懂忠孝节义。这方浸着汗水的土戏台,何尝不是最鲜活的非遗博物馆?当月光漫过青椒地里的影子,那些流转千年的唱腔,仍在滋养着中国人的精神原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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