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上那声吼破天:中国戏曲里的力道之美

戏台上那声吼破天:中国戏曲里的力道之美

暮色四合的乡间戏台下,铜锣咣的一声炸响。老生额角青筋暴起,一声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震得前排观众耳膜发颤,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惊飞。这种能把人从椅子上掀起来的唱腔,在戏曲江湖里有个响当当的名号——吼破天。

一、黄土地里长出的铁嗓子

在八百里秦川,秦腔艺人把唱戏叫挣破头。老辈人讲,当年戏班子在黄土塬上搭台,要跟呼啸的西北风较劲。旦角不吊嗓子,老生不卯足劲,唱词刚出口就被大风卷跑了。艺人就在塬峁上练功,对着沟壑练挣命腔,硬生生把声音打磨成能劈开狂风的利刃。现在秦腔剧团下乡演出,后台永远备着胖大海和罗汉果——这行当,真得拿命来唱。

河北梆子的砸夯腔更带劲。老艺人教徒弟有个绝活:在徒弟开嗓时突然往他肚子上捶一拳。要是这口气没憋住,就得重头再来。正是这种近乎残酷的训练,让梆子腔里带着钢刀刮骨的狠劲。《辕门斩子》里杨六郎一声斩字出口,戏台下的观众都觉着后脖颈发凉。

二、丹田里的千斤顶

豫剧名家常香玉有句行话:唱戏要像挑扁担,前头挂着气,后头坠着劲。她在《花木兰》里那声刘大哥讲话理太偏,每个字都像从丹田里迸出来的铁蒺藜,扎得人浑身起栗。这种唱法讲究三腔共鸣,天灵盖嗡嗡响,胸腔咚咚震,小腹火辣辣地烧,唱完一场戏,汗珠子能把戏服浸透。

京剧里的喷口功夫更是绝活。《盗御马》窦尔墩念酒家今朝要显手段时,喷出的吐沫星子能溅到前三排观众脸上。武生泰斗盖叫天说过:唱戏要像打把式,每个字都得在腔子里翻三个跟头再蹦出来。这话听着糙,却是真经。老戏迷就爱这份扎嘴的痛快劲,说这才叫过瘾。

三、戏文里的草莽气

梆子戏《王宝钏》里那句十八年寒窑我未改嫁,唱得撕心裂肺却不带半分哭腔。黄土坡上的女人,连悲伤都是硬邦邦的。这种骨子里的硬气,在《下河东》赵匡胤的三十六哭里化作穿云裂石的悲怆。老艺人说,这不是在唱戏,是在泼命。

在晋南,蒲剧《徐策跑城》能连演三天三夜。七旬老生踩着三寸高靴满场飞,唱到我徐策白发苍苍把城跑时,声裂云霄。台下汉子们红了眼眶,拳头攥得咯吱响。这不是戏,这是黄土地里长出来的精气神。

如今剧场里装了顶级音响,可老戏迷总觉得缺点什么。直到某天在乡间庙会,听见草台班子一声将酒宴摆置在聚义厅上,那声穿云裂帛的唱腔,才惊觉:戏曲的魂,从来不在金碧辉煌的剧院,而在这些能把天吼破的野嗓子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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