乡音未改鬓毛衰,听戏还是老家的好

乡音未改鬓毛衰,听戏还是老家的好

去年中秋回皖南老家,村口老戏台前挂着的红灯笼褪了色,斑驳的油漆剥落在青石板上。三舅公端着搪瓷杯坐在竹椅上,摇头晃脑哼着树上的鸟儿成双对,突然转头问我:现在年轻人管这个叫黄梅调还是黄梅戏?我一时语塞,这才惊觉那些浸润在骨子里的乡音,竟在城市的霓虹里渐渐模糊了。

一、水袖甩出的乡愁

童年记忆里,祠堂前的青石板总在立春后变得热闹。戏班子用竹竿挑起红绸,七拼八凑的幕布后传出呛呛呛的锣鼓声。奶奶攥着我的手挤在人群里,台上水袖翻飞时,她总在我耳边念叨:这是《女驸马》里冯素珍扮男装赶考呢。我那时哪懂什么才子佳人,只记得油纸伞下飘来的芝麻糖香,混着后台飘来的松香味道,成了记忆里最温暖的配方。

前年在杭州茶楼听见越剧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,吴侬软语唱到十八相送情切切,邻桌的绍兴老太太突然抹起眼泪。她告诉我,年轻时跟着戏班走码头,现在听戏就像在听自己的青春。原来每个地方的戏文里,都藏着几代人的离合悲欢。

二、方言里的密码本

黄梅戏里那句我家住在大桥头,用安庆话唱来是我嘎住在大桥头,舌尖轻卷的儿化音里裹着长江水汽。有次在北方唱黄梅调,朋友笑我把'夫妻双双'唱得像'夫妻爽爽'。这才发现方言戏曲里藏着密码,不是家乡人,总难品出那三分韵味。

豫剧《花木兰》里那句谁说女子不如男,用中州官话吼出来像惊雷贯耳。去年在郑州遇见位票友大叔,他说年轻时在拖拉机厂干活,午休时工友们就着大碗茶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,硬是把车间唱成了瓦岗寨。原来地方戏的魂,早揉进了市井的烟火里。

三、寻找消逝的戏台

智能手机里存着十几个戏曲APP,可总觉着少了点什么。前些天刷到个视频,安庆乡间草台班子的黄梅戏直播,老生开口唱忽听李郎投亲来,屏幕里飘过条弹幕:爷爷走前最后哼的就是这句。突然明白,我们追的不是戏,是那些回不去的黄昏。

上个月特意带女儿回老家看戏,小丫头啃着米糖问:妈妈,那个姐姐脸上画的什么呀?我指着戏台教她:这叫贴片子,你看她头上戴的七星额子...话没说完,台上正唱到春风送暖到襄阳,恍惚间看见奶奶在台下冲我笑,鬓角的白发在暮色里忽明忽暗。

如今城里剧场演《天仙配》,LED背景美得恍如仙境。可我还是怀念祠堂前漏雨的戏棚,后台飘来的煤油灯味,还有散场时此起彼伏的吃茶去的招呼声。那些走调的唱腔、掉漆的戏箱、豁口的茶碗,才是戏曲最本真的模样。就像奶奶纳的千层底,针脚歪斜却最合脚,因为里头缝着代代相传的温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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