巷口飘来那声依儿哟

巷口飘来那声依儿哟

清晨路过菜市场,一声尖细的咿呀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。我猛地站住,手里的豆浆差点晃出来——这分明是记忆里王阿婆唱越剧的调门。二十年没听过的乡音,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耳朵。

小时候最怕夏天午睡。蝉鸣里总混着隔壁钱奶奶家咿咿呀呀的唱戏声,她给孙子唱绍剧《龙虎斗》,一句赵玄郎坐龙庭威风八面能拐三个弯,震得我家雕花窗棂嗡嗡响。那时觉得吵,现在想来,那沙哑的嗓音里裹着绍兴黄酒般的醇厚。

记得镇上戏台是青石砌的,台前总飘着油墩子的香气。正月十五演《五女拜寿》,旦角水袖一甩,台下嗑瓜子的声音都停了。老人们说我们这的姚剧讲究九腔十八调,唱到悲切处,后台拉二胡的瘸腿张师傅能把弦子拉出呜咽声。戏服上的金线在汽灯下明明灭灭,晃得我们这些溜到后台偷看的小孩睁不开眼。

去年清明回老家,看见文化站门口贴着非遗传承人培训班的告示。教戏的居然是小时候总给我们麦芽糖吃的李老头,他穿着褪了色的戏服教年轻人甩水袖,那截水袖破了个口子,露出里头粗针大脚的补丁。新来的小姑娘学唱《梁祝》,十八相送唱得像背课文,急得李老头直跺脚:要想着山伯哥哥就在眼前呀!

暮色里走过老戏台,青石缝里钻出几丛野草。忽然听见墙根底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唱腔,几个银发老人围坐着,二胡声混着半导体收音机的杂音。他们唱的是《碧玉簪》选段,跑调得厉害,但那个依儿哟的拖腔,分明还带着当年钱奶奶家雕花木窗棂的震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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