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衫记:一出戏,两代角儿,百年风流

罗衫记:一出戏,两代角儿,百年风流

江南水乡的戏台上,总少不了一出《罗衫记》。这折戏文里的奇情冤案,在吴侬软语里酿出别样况味。当台上青衣甩着水袖唱起冤沉海底十八年时,台下老观众总要眯起眼睛:这唱腔里,可还留着当年筱牡丹的韵?

一、旧时月色照罗衫

光绪末年的上海丹桂戏院,金漆剥落的戏台柱子上,还残留着前朝名角留下的脂粉香。十八岁的筱牡丹在这里一唱成名,她演的郑月素不是传统苦情青衣,而是个眼里含刀的女子。在法场认夫一折,她独创的哭头唱法,把悲愤化作九曲柔肠,一句你道我无情却有情的拖腔,能让二楼包厢的洋人绅士都红了眼眶。

那时节,昆班出身的筱牡丹把水磨调化进越剧唱腔,在罗衫会的重头戏里,她与老生名家金玉昆的对手戏堪称绝响。两人在台上错身而过时,金玉昆蟒袍下的手指微微颤抖,这个细节被筱牡丹看在眼里,次日在公堂对质时即兴加了段拂袖戏,成就了梨园行里传颂三十年的活罗衫。

二、新派青衣解旧冤

1983年恢复古装戏时,越剧院排《罗衫记》,三十出头的王君安接了筱牡丹的戏本。这个绍兴姑娘胆大,把传统【四工调】改成清板,在夜审一场穿着素白褶子,借一盏红灯笼的光影,唱出了现代女性特有的清冷倔强。老观众起初骂她糟蹋经典,可听到血罗衫裹不尽辛酸泪的新腔,又抹着眼角说筱老板转世了。

王君安在台北巡演时,九十高龄的筱牡丹传人隔着海峡送来一副点翠头面。那日谢幕,她破例加了段即兴念白:这罗衫上的血痕,原不是绣娘的手艺,是百年戏班子的泪珠子结的痂。台下票友发现,她念泪珠子三字时,用的正是筱牡丹当年的宁波官话。

三、罗衫流转见沧桑

新世纪的小百花剧团另辟蹊径,用全女班重排《罗衫记》。95后花旦林墨染戴着智能水袖登场,在沉冤得雪时,LED屏上漫天星斗化作血泪罗衫。年轻观众在弹幕里刷神仙落泪,却不知这光影把戏,暗合了民国时戏班子用桐油纸映影的旧法门。

绍兴古戏台最近办了场特别演出:王君安的录像与林墨染的实景同台交错。当新老两代郑月素隔空对唱十八年冤狱今日雪,台下忽然有人用苍老的声音接了下句。扭头看去,竟是金玉昆的曾孙,带着祖传的蟒袍来捧场。

从煤油灯照亮的草台班子,到4D全息投影的现代剧场,《罗衫记》这出老戏始终活着。那些在时光里流转的罗衫,裹着不同时代的悲欢,却总能在某个拖腔转调处,让新老观众同时心头一颤。或许这就是戏曲的魂灵——在程式化的身段里,永远跳动着最鲜活的喜怒哀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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