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戏迷的茶馆闲话

【老戏迷的茶馆闲话】

八仙桌上一壶茉莉香片正冒着热气，陈伯捏着紫砂杯突然来了精神：昨儿电视里放的柳琴戏《喝面叶》，那三弦子一响，梅翠娥的唱腔就跟柳叶儿似的，挠得人心尖直颤。你猜怎么着？我那小孙子扒着电视问，这带谱子的柳琴调儿到底叫个啥名堂？

一、百年琴弦上的拉魂腔

这话问得在理。要说这柳琴戏，老辈人都叫它拴魂调。您听听，多邪乎的名字！清道光年间，鲁南大旱，逃荒的艺人们挎着柳叶琴，在苏鲁豫皖四省边儿上唱出个周姑子调。那琴声像三月柳条抽新芽，唱腔却似腊月北风割人脸，听得赶脚汉子们把铜板往场子里砸得叮当响。

这拉魂腔的绝活全在三大件：柳琴主奏像说书人，扬琴打节奏似马蹄声碎，二胡一响就是月下私语。特别是那柳琴，艺人管它叫一撮毛——五根钢弦能弹出风雨雷电，三寸琴杆藏着人间悲欢。

二、戏台背后的活谱子

您问唱谱子的事？这可是门道。早年间哪有现成曲谱，全凭师父口传心授。我表叔公年轻时在临沂戏班打杂，亲眼见过老琴师教徒弟：旱烟袋在黄泥地上划拉几个弯弯道道，这就是工尺谱。徒弟得记着哪个弯是合，哪个钩是四，比现在年轻人背圆周率还费劲。

但真到了戏台上，讲究个死曲活唱。1953年省里专家来采风，发现同一个《小姑贤》，十个戏班能唱出十种调。泗水县的张金兰唱旦角，能把一句八月十五月儿圆转出九个弯；滕州的李春生演丑角，开口就是即兴编词，逗得满场观众拍大腿。

三、戏箱里的新光阴

要说创新，去年临沂大剧院那出新编《沂蒙红嫂》可了不得。传统柳琴混进了西洋弦乐，电子屏布景映着蒙山沂水。最绝的是年轻演员用方言说唱，那柳琴弹得噼里啪啦带电流声。台下坐着的老戏迷起初直皱眉，听到乳汁救伤员那段老唱腔，掏手绢的掏手绢，抹眼泪的抹眼泪。

如今手机里也能听戏了。我闺女给下载的柳琴戏APP，点开就能看八十岁的老艺人在线教呀哈调。上个月社区搞非遗体验，十几个娃娃跟着视频学甩水袖，那架势，活像一群小蝴蝶扑棱翅膀。

茶凉了续上，陈伯眯着眼哼起《拾棉花》的调子。巷口飘来烤地瓜的香气，混着不知谁家收音机里的柳琴声，在暮色里缠成一根金线。这传承了二百年的乡音，到底还是拴住了城里人的魂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