弄堂里的戏台：沪剧如何唱尽市井烟火

弄堂里的戏台：沪剧如何唱尽市井烟火

弄堂口的竹椅上，几位老克勒用吴侬软语哼着《罗汉钱》的调子，石库门里飘出《阿必大》的唱段，这是上海人最熟悉的市井图景。在戏曲多演帝王将相、才子佳人的传统中，沪剧以布衣竹凳为舞台，用三弦琵琶唱尽柴米油盐的寻常人生。

一、水码头走出的平民戏

1843年上海开埠后，黄浦江边的码头日夜吞吐着各地商船。来自浦东田间的东乡调与苏州滩簧在十六铺相遇，码头工人卸货间隙的哼唱，茶馆里说书人的醒木声，渐渐糅合成本滩的雏形。这种诞生于扁担与箩筐之间的戏曲，天然带着码头文化的粗粝与鲜活。

老艺人施春轩曾回忆，早年戏班常在茶馆打唱台，八仙桌拼成戏台，茶客们嗑着瓜子看戏。唱本多是《陆雅臣卖娘子》《借黄糠》这样的家庭伦理故事，唱词里满是大饼油条、老虎灶、亭子间这些市井意象，就像在演街坊邻里的家务事。

二、石库门里的悲喜人生

1949年后，沪剧迎来黄金时代。筱爱琴在《罗汉钱》里扮演的小飞娥，把包办婚姻下的女性悲情化作燕燕做媒的经典唱段；丁是娥在《芦荡火种》中塑造的阿庆嫂，将茶馆老板娘演出了革命者的机敏。这些角色既非大家闺秀，也不是巾帼英雄，而是弄堂里走出的普通人。

沪剧编剧宗华曾说：我们的戏台要能闻到煤球炉的烟火气。《大雷雨》里刘若兰的绣花绷子，《璇子》中周璇试唱的留声机，这些生活道具在舞台上构成真实的生活场景。演员的表演讲究生活化，念白带着宁波腔、苏北音，就像在灶披间里拉家常。

三、都市文明的戏曲样本

沪剧的现代性不仅在于西装旗袍的装扮，更在于其对都市心态的精准捕捉。《一个明星的遭遇》展现娱乐行业的浮沉，《今日梦圆》记录地铁建设者的故事，就连表现知青返城的《明月照母心》，都带着大时代变迁的印记。

这种与时俱进的特质，使沪剧成为记录城市文明的活档案。从手摇铃铛的老虎车到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，从霞飞路的咖啡馆到南京路的霓虹灯，沪剧舞台始终映照着城市的生长轨迹。正如老观众所说：看沪剧就像在翻弄上海的老相册。

当暮色笼罩石库门，天井里又响起悠扬的胡琴声。沪剧始终在丈量着这座城市的生活刻度，用吴语软糯的唱腔，将市井百态酿成醉人的老酒。在这里，每个普通人都是自己生活剧的主角，每段家长里短都值得被搬上戏台。这或许就是海派文化最动人的底色——在烟火人间里，寻找艺术的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