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歌台唱兴亡:那些在乱世中低吟的戏曲人

夜半歌台唱兴亡:那些在乱世中低吟的戏曲人

1937年冬夜的上海天蟾舞台,梅兰芳最后一次登台唱罢《霸王别姬》,从此蓄须明志。这位京剧大师用这样的方式,在淞沪会战的硝烟中为传统戏曲写下注脚。历史长河里,总有些戏曲艺人用嗓音丈量着王朝兴衰,他们的唱腔里既有前朝遗韵,又藏着现世悲声。

一、残阳下的歌者

南宋临安的瓦舍勾栏里,杂剧艺人张五牛怀抱琵琶,将《赵贞女蔡二郎》的曲调唱得凄婉。金兵南下的消息在茶楼酒肆间流传,他却在唱词里暗藏家国飘零的隐喻。台下听客多是南渡的北人,听到马嵬坡下泥土中一句,已有老者以袖拭泪。

元大都的戏台上,关汉卿笔下的窦娥在法场仰天三誓。演窦娥的朱帘秀本是前宋教坊司乐伎,她将血溅白练的唱段处理得格外凄厉。台下蒙古贵族不解其悲,唯有混在观众中的汉人士大夫听懂其中六月飞雪暗喻的亡国之痛。

二、山河破碎处余音

明亡之际,昆曲艺人苏昆生在秦淮河畔唱《桃花扇》。当唱到李香君血溅诗扇时,他特意将眼看他起朱楼,眼看他宴宾客,眼看他楼塌了三句反复咏叹。座中遗老想起崇祯帝自缢煤山的往事,泣不成声。清军入城后,这位老艺人抱着琵琶投江,只留下一把浸水的曲谱。

抗战时期的重庆戏园,程砚秋改编《荒山泪》,将原剧中苛政猛于虎的唱词改为山河破碎风飘絮。每当演到泪眼问花花不语时,台下总会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。有汉奸在报纸上抨击他借古讽今,他却笑答:唱戏的只会说戏文里的老话。

三、绝唱中的风骨

这些歌者的命运往往与他们的唱词形成宿命般的呼应。清代道咸年间的秦腔艺人魏长生,因在《打金枝》中加入朱门酒肉臭的念白被官府通缉,最后冻毙在破庙戏台。他至死怀中紧抱的,是那件绣着前明纹样的戏服。

在北平沦陷时期,评剧名伶白玉霜坚持演唱《杨三姐告状》。当汉奸文人要求删改官官相护的唱段时,她反将这段唱词延长三分钟。戏院经理怕惹祸上身,她却说:唱戏的不唱真,不如回家卖红薯。

从汴梁到金陵,从大都到北平,这些戏曲人用最传统的艺术形式,在王朝更迭的缝隙里刻下永恒的文化基因。他们的唱腔穿越时空,将家国兴亡的咏叹化作永不消逝的声波。当今天的戏台上再唱起这些经典,那余音里震颤的,依然是千年不绝的文化血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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