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黄昏：唱尽人间晚晴的戏里乾坤

戏台黄昏：唱尽人间晚晴的戏里乾坤

戏台上锣鼓声渐歇，老生甩着白髯踱步而出，一折水袖甩出半世沧桑。暮色四合时分，戏班总会搬出几出看家老戏，这些浸染着岁月风霜的剧目有个雅称——夕阳红戏。戏中人生与天边晚霞交相辉映，在暮鼓晨钟间酿出别样韵味。

一、残阳如血照戏台

梨园行当里有句老话：日头偏西开锣鼓。夕阳西下时分，戏台三面透风的竹棚恰好能框住天边那抹红霞。早年间的草台班子深谙光影之道，趁着暮色将《霸王别姬》搬上戏台。虞姬刎别时，晚风卷起猩红披风，恰似乌江畔的残阳血影。这种天人合一的绝妙意境，非得在日暮时分才能得见。

江南水乡的社戏更有讲究，昆班演《长生殿》必待黄昏。当唐明皇唱到七月七日长生殿时，戏台前的河道上恰好漂来点点河灯，天上人间两处星河交相辉映。老票友说这是天公作美，实则是民间戏班世代相传的时辰秘法。

二、鬓边霜雪唱春秋

老生行当最见功夫的《四郎探母》，须得年过五旬的角儿方能唱出真味。杨延辉那句二十年抛别故国地，若没有岁月沉淀，断然唱不出那份苍凉。北京广和楼曾有位老生，每逢夕阳西下便开唱此折，看客们都说他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戏文。

青衣名段《贵妃醉酒》更需时光淬炼。梅派传人言慧珠六十岁时重登舞台，当唱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时，眼波流转间既有盛唐气象，又透着美人迟暮的哀婉。戏迷们说这是用一辈子酿的酒香，年轻演员再好的嗓子也学不来这分神韵。

三、暮鼓声里觅知音

苏州评弹的夜书场总在掌灯时分开场。老听客们摇着蒲扇踱进茶馆，台上三弦一响便知今日唱的是《珍珠塔》。方卿见姑这段书，须得等到暮色四合时才显出味道。说书先生把醒木一拍，昏暗的茶馆里顿时漾开世态炎凉。

川剧戏班有唱夜戏的讲究，《秋江》这出戏必要在星月交辉时开演。当陈妙常追赶潘必正时，船工号子与江风相和，看客们恍惚间真见着雾锁秋江的夜色。这种戏里戏外交融的妙处，非得亲临其境才能体会。

暮色中的戏台像块老玉，经年累月养出温润光泽。当最后一缕余晖掠过戏台飞檐，老生抖开白髯唱起叹人生如露电，台下总有白发观众跟着轻声应和。这戏里戏外的夕阳晚照，早已分不清是戏文还是人生。戏台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轻响，仿佛在说：且看这人间晚晴，正是好戏开锣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