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梆子声——河南奶奶的戏魂

老槐树下的梆子声——河南奶奶的戏魂

清晨五点，当第一缕阳光刚爬上村口的老槐树，72岁的王秀英就推开了斑驳的木门。她抖了抖靛青布衫上的露水，冲着空荡荡的晒谷场亮开嗓子：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——这声穿透晨雾的豫剧唱腔，惊醒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，也唤醒了沉睡的村庄。

三十年前的那个雨天，秀英奶奶永远记得。县剧团来村里唱《穆桂英挂帅》，她挤在人群最前排，雨水顺着油布伞骨滴进脖颈，却浇不灭她眼里跳动的火苗。当53岁的穆桂英在台上甩出三米长的水袖，这个只会喂猪做饭的农妇突然明白了：戏文里唱的不就是自己憋着的那口气？

大妹子，你这嗓子该去省城考剧团。老琴师随口一句话，让秀英在灶台边辗转了三个晚上。最后她攥着卖鸡蛋攒的八块钱，背着三岁的小闺女，硬是走了二十里山路赶上去县城的班车。考场里穿的确良衬衫的姑娘们掩着嘴笑她土布鞋上的泥，可她一段《花木兰》唱罢，主考官手里的钢笔啪嗒掉在了地上。

去年冬天，村头戏台子的椽子被大雪压断了两根。秀英奶奶把压箱底的银镯子当了，连夜请来木匠师傅。重修戏台那天，十里八乡的老戏迷都来了。80岁的赵铁柱拄着拐棍，从贴胸口的衣兜里掏出包了五层油纸的工尺谱；常年在外打工的春生特意请了假，说要给奶奶拉弦子。当梆子声再次响起时，晒谷场边的三轮车、电瓶车排成了长龙，年轻人们举着手机录像，屏幕的微光连成一片星海。

如今秀英奶奶的抖音账号有七万粉丝，最新一条视频里，她教城里来的大学生甩水袖。镜头晃过她家堂屋，褪色的戏服整整齐齐叠在樟木箱上，旁边躺着个漆皮剥落的戏匣子——那是1983年丈夫用半年工钱买的彩礼。院角的石榴树又开花了，鲜红的花瓣落在石磨盘上，仿佛谁不经意间抖落的胭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