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园深处的梆子声：那些被遗忘的河南戏曲奶奶

公园深处的梆子声：那些被遗忘的河南戏曲奶奶

开封龙亭湖畔，晨雾未散。一阵清亮的梆子声穿透薄雾，惊起柳梢的麻雀。循声望去，几位白发老人正对着湖水开嗓，绛紫缎面戏服在晨光中泛着旧时光的色泽。这就是中原大地上最动人的晨曲——戏曲奶奶们的日常。

一、戏比天大的倔强人生

当年学戏可比现在苦多喽。83岁的李玉兰摩挲着褪色的水袖，褶皱里藏着六十载粉墨春秋。五十年代进剧团时，她每天五更天就吊嗓子，寒冬腊月里呵气成霜，仍要在结冰的河滩上练圆场步。剧团解散后，她白天在纱厂挡车，夜里就着路灯给街坊唱《穆桂英挂帅》。

在郑州人民公园，总能看到张凤英佝偻着背收拾戏箱。褪色的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几本手抄戏词，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标注着身段要领。这是当年师父传的《抬花轿》，现在年轻人都不学这些老腔老调了。老人说这话时，手指不自觉地比划起轿夫的虚拟动作。

二、流动的民间剧场

每逢农历初一十五，洛阳关林庙前的空地上总会支起简易戏台。72岁的王秀琴带着她的夕阳红戏班，用三轮车拉来褪色的幕布和几盏汽灯。没有电子字幕，没有华丽行头，但当梆子声响起，周围的菜贩、游客、遛鸟大爷都会驻足。有位卖烤红薯的大姐说：听王奶奶唱《花打朝》，比电视里那些晚会带劲多了！

在短视频平台上，开封的梆子奶奶陈爱香意外走红。孙女偷拍她做饭时哼《朝阳沟》的视频，竟获百万点赞。如今陈奶奶的抖音账号有二十万粉丝，但她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包公湖畔，给老票友们唱全本的《程婴救孤》。

三、暗香浮动的传承

商丘古城墙根下，每周六都上演着特殊的戏曲课堂。李桂云老人用布满老年斑的手，握着七岁小孙女的手教执马鞭。当年我师父说，戏是骨头里的东西。她让孙女摸着自己凹陷的腮帮子，这是年轻时勒头留下的，唱武旦要把头勒出血印子才显精神。

郑州戏曲学校的年轻教师赵敏，手机里存着几十段民间老艺人的唱腔录音。这些奶奶们即兴的润腔处理，是谱子上学不来的活化石。她说最动人的是那些没名没姓的戏奶奶，她们像野生的牡丹，在街头巷尾绽放着最本真的中原韵味。

暮色四合，开封鼓楼夜市飘起炊烟。戏奶奶们收起梆子胡琴，三三两两消失在巷陌深处。她们带走了梆子声，却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戏韵。这些白发歌者或许永远登不上华丽的舞台，但她们用生命焐热了中原大地的戏曲魂。当年轻人在直播间追逐新潮戏腔时，别忘了城墙根下那些倔强的身影——那里藏着豫剧最本真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