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样年华:戏台内外的人生况味
别样年华:戏台内外的人生况味
江南梅雨时节,戏班里的檀板声混着檐角滴答的雨珠,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年逾七旬的老生演员正在为十五岁的徒弟勾脸,狼毫笔尖蘸着朱砂掠过少年光洁的额头,刹那间,时光在油彩中重叠。戏曲艺术的传承,恰似这千年不散的戏台,总在上演着不同年岁的人生况味。
一、粉墨初染正少年
梅兰芳十三岁登台时,尚不知《游园惊梦》的昆腔会成就百年传奇。在民国初年的北京戏园,少年人单薄的身形裹在锦绣戏服里,眼波流转处却已暗藏万种风情。旧时科班讲究七年大狱,孩童们天未亮便对着城墙喊嗓,冬练三九夏练三伏,硬是把稚嫩童音磨出穿云裂帛的劲道。
江南水乡的草台班子里,常有十岁出头的娃娃生披挂上阵。他们踩着高跷般的厚底靴,在摇晃的竹制戏台上翻筋斗,台下看客的喝彩声里,少年人额角的汗珠混着油彩,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。这些未经世事的孩童,却在戏文里早早尝遍人间悲欢。
二、而立之年见真章
程砚秋而立之年创排《锁麟囊》,在战火纷飞的年代,这位蓄须明志的艺术家将家国情怀揉进婉转唱腔。戏台上薛湘灵的人生起落,恰似台下千万百姓的命运浮沉。演员眼角细纹里积淀的沧桑,让每句念白都带着时代的重量。
北方梆子剧团的后台,正值盛年的武生演员反复擦拭着祖传的青龙偃月刀。刀柄包浆温润,见证过五代武生的掌纹。当他以朝天蹬定格在戏台中央时,肌肉线条中迸发的不仅是功夫,更是三十年如一日对传统的坚守。
三、白头犹唱大江东
长安城里九十高龄的秦腔老艺人,每周仍要去城墙根下的戏迷角。布满老年斑的手握着枣木梆子,苍劲的嗓音吼出《下河东》时,围观人群仿佛看见时光倒流。老人浑浊的眼中忽现精光,那分明是六十年前在西北黄土地上唱红时的神采。
苏州评弹馆的灯光下,银发艺人怀抱三弦,吴侬软语道尽《珍珠塔》的世态炎凉。布满皱纹的面庞在追光中忽明忽暗,指尖老茧与丝弦摩擦出沙沙轻响,恰似岁月在乐器上留下的私语。这些白发歌者,用毕生修为将戏文唱成了人生注脚。
幕起幕落间,戏台上的油彩会褪色,看客的面孔在更替,唯有人间百态在丝竹管弦中永恒流转。当少年人的朝气与老者们的沧桑在同一个戏台相遇,我们方才懂得:戏曲从来不是简单的粉墨春秋,而是无数生命在时光长河中激起的璀璨浪花。那些定格在胶片里的戏曲影像,终究抵不过戏台两侧出将入相门帘掀动时,不同年岁的生命在聚光灯下绽放的永恒瞬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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