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问我为什么喜欢戏曲
别问我为什么喜欢戏曲
凌晨两点,我第无数次点开手机里存着的《锁麟囊》选段。薛湘灵在台上唱一霎时把七情俱已磨尽,屏幕外的我跟着哼唱,指尖在书桌边沿轻敲节拍。这方寸之间的书桌,此刻仿佛幻化成氍毹红毯,台灯的光晕里浮动着碎金般的尘埃。
十年前初遇戏曲的那个下午,记忆犹新。祖父的老式收音机里突然传出咿咿呀呀的调子,十岁的我正要换台,却被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按住。他浑浊的眼里闪着奇异的光:这是程砚秋先生的《春闺梦》,你听这水袖,正扫过张氏心头的千千结。我不懂什么是水袖,却被那幽咽婉转的唱腔钉在原地,像是被一双手轻轻攥住了心脏。
如今看《牡丹亭》的录像带,总忍不住把进度条拖到游园那折。杜丽娘的水袖抛出去又收回来,如同春蚕吐出的银丝。我常想,当那三丈长的白练在空中画出弧线,是否也勾勒出了少女心底隐秘的悸动?昆曲的笛声里,六百年前的爱情穿越时空,依然能让现代人的睫毛沾上晨露。
有次在长安大戏院后台采访,正撞见一位花旦对镜勒头。细绳深深勒进皮肉,她对着镜子调整珠翠的位置,额角渗出细密汗珠。疼吗?我脱口而出。她眼波流转,凤冠上的点翠在灯光下泛起幽蓝:疼着疼着就美了。这话让我想起《贵妃醉酒》里杨玉环衔杯的绝技,那看似轻盈的一仰脖,实则要调动全身筋骨。
在这个短视频称王的时代,人们习惯了十五秒的视觉刺激。可当我在剧场里看《赵氏孤儿》,三个小时的演出竟无人离席。程婴怀抱假子时颤抖的手指,屠岸贾举剑时的狞笑,那些被时光打磨过的程式化表演,反而让善恶忠奸愈发惊心动魄。散场时邻座的大学生抹着眼泪说:原来慢节奏的表演,更能撞进心里。
最近在整理祖父的遗物,发现他手抄的戏词本里夹着张泛黄的字条:听戏如观人生,起承转合皆是修行。忽然明白,那些婉转的拖腔里,藏着中国人独有的生命美学。就像《夜奔》中的林冲,在风雪中且行且唱,把命运的无常化作了一段苍凉的咏叹。这或许就是戏曲最动人的力量——它教会我们在跌宕起伏中保持优雅,在苦难面前依然能咿咿呀呀地唱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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