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公的戏匣子

伯公的戏匣子

老屋堂前的竹椅微微摇晃,伯公闭着眼,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着节拍。戏匣子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,混着远处祠堂的烟火气,在潮热的南风里酿成记忆里的老酒。

那年祠堂翻新,伯公把珍藏的潮剧老唱片一张张摆在八仙桌上。泛黄的封套里,《陈三五娘》的荔枝红依旧鲜艳,林如烈先生的彩楼记封面上还留着茶渍。潮州人听潮音,就像食糜配菜脯,伯公说这话时,正用绒布擦拭着那张《苏六娘》的黑胶唱片,斜阳透过天井照在密纹上,流转出三十年前的光。

逢年过节的戏台最是热闹。伯公总要提前两个钟头去占座,手里攥着用红纸包好的花生糖。台上杜王娘的水袖甩开时,他会突然抓住我的手腕:快看!这个'云手'比上次在庵埠看的足足多转了三圈。戏台上金钗摇曳,台下老人浑浊的眼底映着油彩的流光,仿佛又变回那个追着戏班跑遍潮汕三市的少年郎。

去年清明回老宅,在阁楼角落发现个铁皮匣子。掀开盖子,潮剧磁带整整齐齐码着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戏单。纸页间飘落几片风干的茉莉花瓣,那是伯公听《井边会》时最爱泡的香片。戏匣子早就不响了,但祠堂的榕树上,仿佛还荡着那句月儿弯弯照九州的拖腔。

如今走过天后宫前的戏台,总忍不住驻足。台上青衣甩着水袖转身,恍惚看见竹椅上那个打着拍子的身影。潮州弦诗在暮色里流淌,某个拖长的咿——字转折处,分明带着伯公跟着哼唱时的气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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