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台拆了,戏子何处唱乡愁?
戏台拆了,戏子何处唱乡愁?
八仙桌摆在天井里,红泥小炉煨着老茶,村口古戏台飞檐上的铜铃在暮色中叮当。这是老辈人记忆里的戏曲光景,而今戏台拆了,连那对铜铃都被文物贩子摘去当了古董。戏曲回不去的,何止是那座斑驳的戏台。
一、戏台下的月光不再
二十年前的江南水乡,戏班子走船唱戏是常事。昆曲《牡丹亭》的游园惊梦总在月圆时开锣,船过石桥,水袖拂过粼粼波光,连岸边的浣衣娘都会跟着哼两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。而今河道成了观光航线,白墙黛瓦的民宿亮着霓虹灯牌,戏船被改造成网红咖啡馆,杜丽娘的相思曲终是唱给了打卡拍照的游客。
徽州古祠堂里的目连戏更显落寞。过去中元节演《目连救母》,十里八乡的百姓举着火把赶夜路,祠堂天井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人。现在祠堂成了旅游景点,防火条例禁止明火,电子蜡烛照着二维码解说牌,目连尊者渡奈何桥的唱段,终究没能渡过年久失修倒塌的戏台。
二、水袖难拂时代尘
程派青衣传人李素云至今记得师父的叹息:现在的台步,踏不出当年的韵了。她年轻时在国营剧团,每月要下矿演出三十场。矿工们捧着搪瓷缸子听《锁麟囊》,戏里薛湘灵落难时的哭腔,能惹得满脸煤灰的汉子们偷偷抹泪。如今剧场装着恒温系统,可台下举着荧光棒的年轻观众,再难听懂春秋亭外风雨暴里的人生况味。
黄梅戏老生王德发在短视频平台有百万粉丝。直播间里,他穿着戏服唱《天仙配》,弹幕飞过爷爷好潮的夸赞。打赏榜单上金光闪闪的数字背后,是再没人愿意学那套云手身段。徒弟们劝他改唱流行歌,老人总望着墙角积灰的凤冠发呆:董永若是活在当下,怕也凑不够直播带货的坑位费娶七仙女。
三、乡音渐远戏未绝
苏州评弹团的年轻演员们开始尝试摇滚评弹。三弦混着电吉他,吴侬软语碰撞重金属,平江路的小剧场夜夜爆满。老听客摇头说这不是评弹,可当《莺莺拜月》的唱词裹着电子音浪撞进耳膜,恍惚间竟有张生翻墙的月光落进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。
福建莆田的民间戏班发明了拼场戏。祠堂拆了就在晒谷场演,没有观众就直播给海外乡亲看。打赏的钱换成新行头,老旦头面贴着二维码,武生耍大刀时手机支架跟着转。后台的香案供着田公元帅,供品旁边摆着充电宝,神明与流量,此刻竟达成微妙的和解。
当最后一位能唱全本《牡丹亭》的老艺人住进养老院,当古戏台的青石地基上竖起商业综合体,我们突然惊觉戏曲不是回不了家,是这个时代拆掉了所有能安放乡愁的屋檐。但总有人在钢筋混凝土的缝隙里种下戏文的种子,或许某个月夜,那些散落的宫商角徵羽,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,重新连缀成一片月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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