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阜老戏迷的泪珠子:淮剧里的苦戏为何让人欲罢不能

盐阜老戏迷的泪珠子:淮剧里的苦戏为何让人欲罢不能

在苏北盐阜平原的乡间戏台上,当二胡拉出第一个悲音时,台下抽旱烟的老汉便悄悄抹起了眼角。这里的人们把看淮剧称为吃大椒——明知要辣出眼泪,偏要咂摸着这份痛快的辛酸。淮剧的苦戏,正是这碗百年陈酿的辣汤,在江淮大地上蒸腾着人间最真实的烟火气。

一、运河船工的悲歌里诞生的苦味

清朝道光年间,盐城码头的船工号子中混入了新的声调。逃荒的徽剧艺人沿运河而下,将悲怆的弋阳腔揉进里下河的渔歌小调。光绪元年的《阜宁县志》记载:每值冬闲,江北来者组成戏班,所唱皆悲苦之音。这种发轫于苦难的戏曲,天然带着黄连般的苦味。

老艺人至今记得三哭三拜的规矩:学徒拜师要连磕三个响头,学苦戏须在寒冬腊月跪雪地练嗓。1957年,淮剧名角筱文艳在上海演出《赵五娘》时,台下纺织女工哭湿了整条手帕。这些浸透汗水的程式,让苦戏的悲情直透人心。

在盐城新丰镇的茶馆里,老人们仍能哼唱《秦香莲》中的三把刀唱段。那刀刀见血的哭腔,恰似运河纤夫勒进肩肉的绳索,把底层百姓的生存之痛唱得字字带血。

二、水乡韵脚里的生命况味

淮剧苦戏的唱腔堪称水磨功夫。旦角的老淮调要在鼻腔共鸣中带出哭腔,生角的自由调讲究似说似唱的自然泣诉。琴师周少麟说:拉苦戏的过门,弓毛要蘸着泪水运功。这种独特的声腔体系,将江淮方言的九声六调化作音乐的泪珠。

《牙痕记》中雪地产子的经典场面,演员要用颤音滑音断音三叠唱法。老观众形容这种唱法像北风卷着雪粒子往心窝里钻,台上演员泪未干,台下观众已泣不成声。

在盐都区龙冈镇的庙会上,戏班子演《白蛇传》断桥一折时,七旬老妪王秀英突然起身接唱。这种万人同悲的场面,印证着苦戏早已融入水乡人的血脉。

三、苦韵悠长的当代回响

阜宁县淮剧团去年排演的新编苦戏《运河泪》,在抖音上获得百万点击。年轻观众留言:原来爷爷奶奶的泪点在这里。传统十八本苦戏经过现代化改编,正在短视频平台收获新戏迷。

在盐城淮剧博物馆,全息投影技术重现周筱芳演绎《琵琶记》的经典场景。当数字人唱出寒窑虽破能避风雨时,00后观众仍会红了眼眶。古老程式与现代科技的碰撞,让苦戏的感染力穿越时空。

南京大学戏曲系教授李峰指出:淮剧苦戏的当代价值,在于它用艺术化的方式保存了集体记忆。这种植根民间的悲情美学,恰似里下河平原的盐碱地——苦涩中孕育着生命的韧劲。

夜幕下的九龙口湿地,渔火映着露天戏台。台上正演到《卖油郎》中雪夜追舟的苦戏,台下观众抹泪的沙沙声应和着芦苇荡的夜风。六百年的悲欢在这里凝结成晶莹的盐霜,那是属于江淮儿女的生命结晶,在月光下闪烁着永恒的人性之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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