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池清荷满台戏——戏曲中的荷花意象探幽

一池清荷满台戏——戏曲中的荷花意象探幽

江南梅雨初歇时，戏台上的水袖拂过氤氲水汽，忽见粉白花瓣自云端飘落。这不是普通的落英缤纷，而是梨园行当里特有的荷花雨——老艺人说，但凡戏里要下这样的雨，必是天上人间最凄美的情事开场。

一、莲台之上见真章

京剧《荷珠配》开场便是满堂惊艳，十二花神踏着莲步依次亮相，荷仙姑的翠绿罗裙上绣着金线莲纹，手持的荷叶灯映得满台碧波荡漾。这出戏里藏着个绝活：荷仙姑抛出的荷包要在空中划出莲花轨迹，接包者须踩着莲花步法稳稳接住。当年梅兰芳为练这手绝技，特在颐和园荷塘边观察莲瓣飘落轨迹三月有余。

昆曲《牡丹亭》的游园惊梦更把荷塘化作情窦初开的隐喻。杜丽娘那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看似咏叹百花，实则暗藏玄机——当柳梦梅折下那支并蒂莲时，老观众便会心一笑：这分明是月老系下的红绳。

二、水袖翻作碧波浪

越剧《追鱼》里鲤鱼精化作荷花仙子，王文娟的水袖功夫堪称绝艺。她独创的凌波三折身段，将鲤鱼跃出荷叶的瞬间定格成永恒：前翻时水袖如莲瓣初绽，后仰时裙裾似荷叶舒展，转身间鬓边珠钗化作晨露欲坠。

黄梅戏《荷花仙子》则另辟蹊径，让荷塘成为惩恶扬善的道场。严凤英饰演的荷花仙子惩治恶霸时，手中荷花化作三尺青锋，唱到污泥不染真颜色时剑锋轻颤，满台莲香竟似有了金石之声。

三、暗香浮动戏中戏

评剧《花为媒》里报花名一折堪称妙笔。新凤霞饰演的张五可将荷花比作玉洁冰清那枝莲，每唱一句，手中团扇便绘出一片新荷。最绝的是唱到并蒂莲开红似火时，扇面双莲突然变成三朵——暗合剧中三角恋的微妙关系，这般机巧令老戏迷拍案叫绝。

粤剧《紫钗记》霍小玉初见李益于荷塘，红线女用子喉唱腔演绎的月下采莲曲，竟将岭南特有的咸水歌融入梆黄。她手持的碧玉莲蓬暗藏机关，唱至情浓时莲孔中飘出真水雾，氤氲中恍见西樵山下的万亩荷田。

戏台楹联有云：三五步走遍天下，六七人百万雄兵。那一池戏中清荷，何尝不是方寸之间见天地？老艺人的褶子功藏着荷叶的纹理，武生的旋子带着莲茎的韧性，且看那满台生旦净丑，哪个不是踏着千年莲韵款款而来。当大幕落下时，若有似无的荷香仍在勾着票友们明日再来——这才是梨园行当里最精妙的留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