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曲行当里的那些“江湖暗号”——从戏子到艺术家的称呼变迁

戏曲行当里的那些“江湖暗号”——从戏子到艺术家的称呼变迁

上世纪八十年代，一位老生演员在天津卫撂地演出，台下一声好角儿！的喝彩，竟让他当场热泪盈眶。这声看似寻常的称呼，藏着梨园行里几百年的规矩与情义。在戏曲这个自成体系的艺术世界里，每个称谓都像一枚活化石，镌刻着行业的沧桑巨变。

一、戏台春秋里的身份密码

戏子二字在明清话本里出现时总带着三分轻蔑，但老艺人们却把这个词嚼出了别样滋味。苏州评弹老艺人周玉泉曾说：我们这些'戏子'，是把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都装进嗓子眼里的。随着新文化运动兴起，艺人这个称呼开始在报章杂志上出现，梅兰芳访美时的宣传册上赫然印着中国戏曲艺术家。

在京津戏班子里，角儿是最金贵的称呼。程砚秋年轻时在荣春社坐科，师傅杨小楼见他身段好，说了句这小子将来准是个大角儿，这句话让少年程砚秋多吃了三年苦功。江南水乡的戏班则爱称师傅，越剧名伶袁雪芬回忆，当年在嵊县学戏，师傅们常说师傅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，这个称呼里带着手艺人的自重。

二、幕布后的江湖切口

天津中国大戏院后台，管服装的箱倌正在整理蟒靠帔褶，这些都是有讲究的：动武生的大靠要挂在青龙位，旦角的帔得摆在白虎方。北京长安大戏院的检场人老李头说，他们这行当的暗语至今未改，马前是催快演，马后是拖时间，全凭手势传递。

票友圈子里暗语更显风趣。上海天蟾舞台周边茶馆里，羊毛指外行，象牙是真懂行的。天津劝业场里的老票友见面就问您吃几碗干饭，这不是问饭量，而是探问能唱几出戏。这些切口就像通关文牒，把梨园行围成个温暖的江湖。

三、氍毹之上的新传承

国家京剧院排练厅里，90后武生演员张晓晨正在练起霸，师傅纠正他：现在不兴叫'戏子'了，但'演员'二字太轻，要记住咱们是'戏曲工作者'。这个新称谓2015年写入《中国戏曲行业规范》，承载着对传统的敬畏。

在抖音直播间，豫剧演员王红丽每次开唱前都会解释行话：家人们，'碰头好'不是吵架，是开场彩头哦！苏州昆曲传习所的年轻学员既要学务头（唱腔精髓），也要懂流量密码。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新编戏里，检场人改穿现代黑衣，用全息投影摆台，但暗语手势仍在后台流传。

从勾栏瓦舍到现代剧场，从戏子到表演艺术家，称呼的更迭折射着戏曲的千年跋涉。那些隐秘的行话如同文化基因，在抖音特效与全息幕布间悄然传承。当年轻观众在弹幕里打出角儿牛掰时，古老的戏曲正在完成一场静默的蜕变。戏台两侧出将入相的帘门依旧，而门里门外，早已换了人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