写在豫剧老唱片上的乡愁
写在豫剧老唱片上的乡愁
七月流火的傍晚,我总爱拎着竹躺椅往村口老槐树下去。树影里横着几块青石板,大爷们摇着蒲扇,二胡咿咿呀呀地拉着《卷席筒》里的慢板。蝉鸣混着梆子声,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,恍惚又见二十年前那个趴在戏台边的垂髫小儿。
八岁那年跟着奶奶赶庙会,人潮把我挤到了戏台最前头。豫剧《花木兰》的锣鼓突然炸响,头顶红缨的刀马旦一个鹞子翻身,台板震得我脚底发麻。那声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拖腔,像根看不见的红线,从此拴住了我的魂。散场时我攥着奶奶的衣角不肯走,戏班主笑着往我嘴里塞了颗芝麻糖——现在想来,那甜味里裹着的是中原大地的麦香。
十八岁负笈求学,行李箱里总躺着几盘曲剧磁带。《陈三两》的悲音在异乡的深夜里格外清冽,李素琴的唱腔像开封城墙上斑驳的月光,一寸寸漫过宿舍的窗棂。有次在校园唱《抬花轿》,路过的保洁阿姨忽然驻足跟着哼起来,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洛阳老城的晨雾。原来乡音如草籽,随风飘散却总能落地生根。
去年冬天在禹州寻访越调老艺人,七十三岁的周师傅在煤炉旁教我《收姜维》的拖腔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按在我腕上:诸葛亮的'哭'字要像汴河水流三折,最后那口气得含着没落的夕阳。炉火映着墙上的戏装照,玻璃相框里封存着八十年代县剧团的荣光。临走时老人送我本手抄戏谱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二月兰。
前日整理旧物,翻出童年珍藏的戏票根。从两毛钱的草台班子到国家大剧院的红丝绒座椅,那些褶皱的纸片上叠印着不同时空的掌声。窗外的洒水车正放着《朝阳沟》选段,水雾中恍见银环在麦浪里回头,而我的影子,依然固执地投在故乡的戏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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