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元培与戏曲:一位教育家舞台之外的戏中人

蔡元培与戏曲:一位教育家舞台之外的戏中人

1921年春夜,北京大栅栏的广和楼戏院座无虚席。台上正上演着昆曲《牡丹亭》,台下有位穿灰布长衫的观众格外专注,时而闭目击节,时而轻声吟和。散场后,这位观众径直走向后台,竟与饰演杜丽娘的韩世昌讨论起皂罗袍曲牌的咬字归韵。这位特殊的戏迷,正是时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。

一、未登台的教育家戏迷

蔡元培的戏曲情结始于童年私塾。在绍兴水乡的乌篷船里,母亲常给他讲《浣纱记》中范蠡西施的故事。1890年,23岁的蔡元培中进士后寓居北京,每逢休沐日便泡在正乙祠戏楼,在程长庚、谭鑫培的皮黄声里揣摩音韵。他曾在日记中记载:听谭叫天《定军山》,其'这一封书信来得巧'一句,字字如珠落玉盘。

担任北大校长期间,蔡元培将戏曲纳入通识教育。1918年,他在《新青年》撰文指出:戏曲乃社会之缩影,其改良当自文学始。为此特意邀请吴梅到北大开设词曲课,开创戏曲进入高等学府的先河。每逢周末,他常带着胡适、刘半农等教授去城南听戏,戏园掌柜都认得这位戴圆框眼镜的蔡先生。

二、戏曲改良的幕后推手

1919年冬,梅兰芳的《天女散花》在吉祥戏院首演。蔡元培观后约见梅兰芳,建议在身段设计中融入敦煌壁画元素。两人在六国饭店长谈三小时,桌上铺满从法国带回的敦煌文献照片。次年该剧赴沪演出,徐志摩观后赞叹:梅郎舞袖起,疑是飞天来。

昆曲濒危之际,蔡元培力挽狂澜。1923年,他联合叶恭绰等名流成立昆曲传习所,从苏州招来44名传字科学员。开学典礼上,他亲自示范《长生殿·弹词》中的【九转货郎儿】,虽嗓音沙哑却字正腔圆。传习所学员后来成为江南昆班五老,使昆曲一脉得以延续。

三、戏中人的精神图谱

蔡元培书房挂着齐如山所赠《同光十三绝》摹本,案头常年摆着《元曲选》与《缀白裘》。他评戏独具慧眼,认为《桃花扇》借离合之情,写兴亡之感,实为文人戏之巅峰。1930年为《剧学月刊》题词时,他写下以歌舞演故事六字,道出戏曲本质。

在美育理念中,蔡元培视戏曲为流动的教科书。他支持程砚秋创办中华戏曲专科学校,主张废除磕头烧香旧习,增设文史课程。1935年,他拖着病体为焦菊隐导演的《狮吼记》撰写剧评,特别称赞河东狮吼的喜剧处理合乎中庸之道。

晚年的蔡元培避居香港,仍托人捎带胜利公司的京剧唱片。1940年春天,他在弥留之际喃喃哼唱着《南柯记》中的【北醉花阴】:大槐安国土...,将一生对戏曲的热忱,永远定格在汤显祖的梦境里。这位从未登台的教育家,用文人的方式演绎着另一出文化传承的大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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