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老师一开口,舞台就是江湖

曾老师一开口,舞台就是江湖

在川剧艺术研究院的排练厅里,曾老师刚吊完嗓子,几个年轻演员正围着老式录音机争论不休。磁带里飘出《白蛇传》的唱段,青城山下白素贞的唱词被演绎得百转千回。这是曾老师三十年前的录音吧?有人轻声问。角落里整理水袖的曾老师抬起头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意,仿佛那些在舞台上叱咤风云的岁月,都藏在那一抹粲然里。

一、戏台上的七十二变

曾老师的戏箱是个百宝囊,蟒袍玉带旁堆着泛黄的剧本,胭脂水粉间压着老剧照。1987年省川剧汇演的节目单上,《秋江》的演员表里赫然印着陈妙常——曾雪梅,那时的她能把一叶扁舟演得满台生风。老观众常说,看曾老师的戏就像看活起来的年画——演穆桂英时银枪点地英气逼人,扮陈三两则水袖轻扬尽显女儿柔肠。

在《打红台》里,她反串的肖方堪称一绝。金漆脸谱勾勒出三分匪气,七步台步走出江湖险恶,那把折扇开合间尽是刀光剑影。某次下乡演出,演到夜杀一折时,台下老农突然站起大喊:肖方莫走!事后问起,老人抹着眼角说:这恶人演得太真,怕他跑了去害人。

二、声腔里的巴山夜雨

曾老师的声腔是部活的川剧教科书。高腔《别洞观景》要唱出云端仙子的空灵,胡琴《三祭江》须透着杜鹃啼血的悲怆。有次在茶馆唱《情探》,当唱到更深灯火伴孤眠时,屋檐下的红灯笼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,竟真像是焦桂英的冤魂徘徊不去。

教学生《刁窗》时,她总爱说:钱玉莲推窗那声'呀',要含着三更寒露、五更鸡鸣。某年中秋在望江楼唱《宫人井》,唱至白鳝仙姑化作人形时,锦江水面恰巧跃起一尾白鱼,在月光下划出银弧,观众席间顿时响起抽气声。

三、氍毹上的薪火相传

戏校的练功房里,曾老师握着戒尺在把杆间巡视。见学生踢腿偷懒,戒尺啪地敲在把杆上:当年我师傅说,腿抬不高,祖师爷在房梁上看着呢!转身示范云步时,六十岁的人依然走得行云流水,月白绸裤扫过地胶,带起一阵清风。

排演《柳荫记》时,她让梁山伯与祝英台在回廊下即兴对戏。两个年轻人起初拘谨,渐渐在即兴中悟到了戏曲的魂。要像水磨糯米粉,把程式化进骨血里。说这话时,她正往学生脸上勾画脸谱,笔尖游走如游龙,转眼间将一张素颜描成了戏中人。

暮色中的锦江剧场亮起霓虹,曾老师站在后台幕布后,听着前场渐起的锣鼓点。描眉笔在掌心握得温热,镜中人的凤冠霞帔依旧鲜亮如新。当曾雪梅三个字通过扩音器响彻剧场时,她撩起袍角走向台口——那里,永远有束光为戏痴而亮。

声明:内容由网友分享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侵犯权益请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