菜园深处有戏台——那些扎根在泥土里的民间戏曲
菜园深处有戏台——那些扎根在泥土里的民间戏曲
江南春末,油菜花田里飘来婉转的戏腔。老农扶着锄头立在田埂上,跟着哼唱了几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。在中华大地的阡陌之间,戏曲从来不是戏楼高台上的专属,那些沾着泥土芬芳的民间小调,正是一代代农人用锄头写就的田园诗篇。
一、田埂上的水袖轻扬
皖南丘陵的茶山深处,采茶调的韵律随晨雾升腾。采茶女指尖翻飞间,一曲《打猪草》从竹篓里飘出,黄梅戏的雏形便在这青翠间萌芽。清明前后,安徽怀宁的茶农们总要在茶歇时对唱几段,采茶调里的十二月采茶唱尽四季农事,连茶树枝头的露珠都跟着调子打转。
在河南的麦田里,豫剧《朝阳沟》的唱段能惊起成群的麻雀。老把式们说,这戏里拴保教银环锄地的身段,就是照着麦收时节的架势编排的。农闲时节,打麦场就是天然戏台,武场师傅把锄头往地上一杵,铜锣一响,整片麦田都成了观众席。
江浙水田的蛙鸣声中,昆曲水磨腔与插秧号子奇妙交融。明代文人记载,吴中农人插秧时常唱《浣纱记》选段,西施的吴侬软语混着秧苗入水的扑哧声,竟比丝竹伴奏更添韵味。至今苏州东山镇的老人还能哼唱带泥土味的水田版游园惊梦。
二、农具敲出的韵律
冀中平原的秋收场院上,梆子声与连枷起落的节奏严丝合缝。保定老农说,河北梆子的紧拉慢唱最配打场的活计,演员甩腔时扬起的麦糠,比戏台上的干冰更有意境。打场汉子们把梆子戏称作庄稼把式戏,因为那些武戏招式分明就是抡连枷的变形。
闽南的龙眼树下,歌仔戏的月琴与摘果剪的咔嚓声此起彼伏。安溪茶农至今保留着采茶戏班,茶篓当鼓,茶筛作锣,一段《山伯英台》能引来满山画眉应和。茶农们说,用采茶调唱戏,连茶叶都能多采三成。
胶东半岛的苹果园里,柳腔艺人把修剪果枝的剪刀玩成了乐器。即墨老果农示范如何用两把剪刀打出《赵美蓉观灯》的鼓点,剪刀开合间,寒光闪闪的刃口竟比戏台上的刀枪把子更显威风。他们说这叫活道具,唱到《锄美案》时真能把锄头抡得虎虎生风。
三、泥土里长出的戏文
关中麦客创造的秦腔麦黄戏,唱词里满是农谚智慧。四月八,种棉花的农时提醒,龙口夺食的收麦场景,都被编成戏文在田间传唱。宝鸡老农能整本唱出《火焰驹》里的贩马调,说这就是古代麦客走关中时传下的调门。
湘西梯田上的傩戏,每个面具都对应着农事节气。开秧门要跳春官说春,打谷场上演五谷神戏,就连驱虫都有专门的蝗神戏。傩戏艺人说,他们的戏本是用牛蹄印写在田泥上的,下场雨就换新戏。
岭南蕉林里的采茶戏班,把香蕉叶当戏票。台山老农回忆,旧时戏班来村,家家摘下蕉叶铺在晒谷场当座位。戏唱到《补锅》时,台下观众真能递上自家的破锅让丑角现挂现演,那锅补得比专业匠人还牢靠。
当暮色染红菜畦,老农收起锄头,哼着未尽的戏文往家走。田垄间的戏曲从不需要金漆戏台,春种秋收的韵律就是最好的伴奏。这些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声腔,比任何典籍记载都更鲜活地保存着农耕文明的基因密码。下次经过菜地时仔细听,或许能听见包公正在锄草,七仙女在摘豆角,而那整片菜畦,都是生生不息的民间戏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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