沧州戏台：燕赵老腔里的江湖气

沧州戏台：燕赵老腔里的江湖气

沧州城外的运河码头上，老船工们卸完货总要吼两嗓子梆子腔。沙哑的嗓音混着运河水的腥气，惊起芦苇荡里一群白鹭。这座以武术闻名的古城，戏台上的刀光剑影总比别处更带劲三分。

一、运河码头上的老腔调

光绪年间，天津卫的商船在沧州泊岸时，总能在暮色里看见码头上亮起的汽灯。那是河北梆子草台班子在唱《大登殿》，武生翻着连环跟斗跃上两米高台，台下挑夫们扔铜板砸得铜锣叮当响。沧州梆子的反调唱法，像极了运河船工逆水行舟的号子，尾音总要狠狠往上一挑，仿佛要把淤积的泥沙都甩出去。

南川楼渡口的茶馆里，七十岁的王金锁还记得年轻时在泊头镇看戏的场景：唱《辕门斩子》那出，杨六郎的靠旗是真绸缎做的，武场师傅敲单皮鼓能敲出马蹄声。最绝的是喷火绝活，老生嘴里含着松香粉，噗地喷出三尺火龙，能把台前观众惊得往后仰。

二、武乡戏台上的真功夫

沧县旧州镇的城隍庙戏台，台基上至今留着深浅不一的刀痕。这是当年武戏演员耍大刀时留下的印记，班主说这叫见真章。沧州梆子的武戏讲究三节棍对双刀的真把式，台上演员多是武术世家出身，那套就地十八滚的功夫，和他们在梅花桩上练的地躺拳本出同源。

青县老艺人李宝森年轻时在静海县搭班，有次演《长坂坡》遇着同行踢馆。对方武生故意把红缨枪往他心口扎，李师傅不退反进，用护心镜接住枪头顺势后仰，愣是把对手拽了个趔趄。台下叫好声震得戏台顶棚的积灰簌簌往下掉，从此沧州武戏的名号在冀中平原叫得更响了。

三、老戏楼里的新传承

东光县连镇的古戏楼去年重修时，工匠在梁柱间发现民国初年的戏单。泛黄的毛边纸上写着刘家班全本《响马传》，这正是沧州独有的水浒戏。如今非遗传承人张秋玲带着戏校学生在这里排演新编戏，电子屏两侧挂着褪色的守旧，武生们绑着威亚从观众头顶掠过时，总能引发一片带着沧州腔的喝彩。

运河文化节上，00后演员王雪薇演完《钟馗嫁妹》，卸妆时跟师傅念叨：现在年轻人看戏都举着手机拍抖音。老师傅往脸上抹着凡士林，眯眼笑道：乾隆年间的戏折子还写着观众往台上扔果子呢，戏活着就好。

沧州戏台从不缺看客。当梆子声在暮色中响起时，遛弯的老头会跟着哼唱，外卖小哥停车听上片刻，运河里夜航的货轮拉响汽笛应和。六百年的老腔调混着柴油机的轰鸣，在九河下梢的晚风里，酿成了新的曲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