宾阳人唱戏:田间地头的千年回响
宾阳人唱戏:田间地头的千年回响
桂东南的晨雾还未散尽,宾州镇城东门的老戏台前已聚满了人。木梆子嗒的一声脆响,台上的老旦踩着碎步出场,发髻上别着的银簪随着唱腔轻轻颤动,台下顿时爆发出叫好声。这不是某个专业剧团的演出,而是宾阳寻常百姓自发的耍乐堂。在这片土地,戏曲早已融进人们的呼吸,化作田间地头的生命韵律。
一、泥土里长出的戏韵
宾阳戏曲的根脉深植于骆越文化的沃土。唐代《岭表录异》记载的跳傩仪式,至今仍在邹圩镇传承。头戴木雕面具的师公们手持法剑,踩着罡步吟唱《三元真经》,粗犷的唱腔里藏着远古的密码。这种原始宗教祭祀,正是宾阳戏曲最早的胚胎。
明清时期,随着湘桂商道的繁荣,外来声腔与本土曲调产生奇妙交融。武陵村的采茶调里既有江西采茶戏的婉转,又透着壮家山歌的嘹亮。每逢采茶时节,茶农们将竹篾编成花篮形状的彩灯,边唱《十二月采茶》边起舞,灯影摇曳间仿佛看见茶马古道上商旅往来的盛景。
宾阳人把生活唱成了戏。马潭圩的牛歌戏源自耕牛交易市场的吆喝声,商贩们用即兴编词讨价还价,逐渐发展成押韵的唱段。四镇八乡的故事会更是百姓自创的活剧,家长里短、时令农事都被编入戏文,在晒谷场上演得活色生香。
二、戏台上的百态人生
宾阳师公戏的三绝令人称奇。老艺人蒙福松能同时操控三个傀儡,十指翻飞间,木偶的眼珠会转、嘴巴能张。更绝的是阴阳腔——旦角开口是清亮的假嗓,闭口时用胸腔发出浑厚的低音,一唱一和间演绎人鬼殊途的悲欢。
古辣镇的采茶戏班至今保留着踩八卦的绝技。演员在八仙桌上腾挪翻转,手中的茶灯始终不灭。这种源自道教斋醮仪式的步法,经过二十代艺人的打磨,化作行云流水的舞台语言。当72岁的传承人李秀珍示范金鸡独立时,仿佛看见时光在她足尖凝固。
新桥镇的傩戏面具藏着独特的审美密码。樟木雕刻的土地公面具有三道笑纹,暗合三生万物的道家思想;先锋娘子面具左脸含笑右脸含嗔,隐喻壮家女子的刚柔并济。这些跨越六百年的木雕,至今仍在元宵游神时焕发生机。
三、老戏骨遇见新舞台
在宾阳中学的戏曲社团,孩子们用手机软件为传统唱段编配电子乐。13岁的韦小雨把奶奶教的《李三娘推磨》改编成说唱版,视频点击量突破百万。这种叛逆的创新,反而让古老戏文在网络空间获得新生。
思陇镇的非遗工坊里,90后设计师黄慧正在改造傩戏服饰。她将壮锦纹样融入戏服设计,用3D打印技术制作轻便的头饰。今年春节,这套新式戏服登上县春晚舞台,老艺人们惊讶地发现,改良后的服装竟能让跳大神的动作更加飘逸。
更令人惊喜的是乡村戏台的复兴。和吉镇的养牛大户自筹资金重修古戏楼,聘请老艺人驻场教学。每逢周末,牛棚里飘出《薛刚反唐》的唱段,戴着蓝牙耳机的年轻人与叼着旱烟的老汉同台切磋,传统与现代在此奇妙共鸣。
夜幕降临时分,南街的骑楼下又传来咿呀的胡琴声。几个退休教师组成的街巷剧社正在排演新编小戏《高铁开到我家门》,围观群众不时爆发出笑声与掌声。这样的场景在宾阳随处可见,戏曲不再是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流动在街巷阡陌间的文化血脉。当第一缕晨曦照亮昆仑关时,这片土地上的戏韵,正踏着时代的鼓点,走向更广阔的舞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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