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戏的大叔

听戏的大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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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傍晚的公园总像打翻的砚台。我抄近路穿过假山群时,暮色里突然甩过来一截水袖般悠长的唱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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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松树底下围了七八个人,中间站着位穿灰夹克的大叔。他右手攥着保温杯当惊堂木,左脚踩着青石板打拍子,沙哑的嗓音劈开潮湿的空气:自那日——哎——尾音打着旋儿钻进柳条,惊飞两只白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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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穿太极服的老太太突然抹眼泪:听着像我们老家的采茶调。旁边遛狗的大爷却摇头:这拖腔分明是河南梆子的路数。几个举着手机的年轻人凑得更近,镜头几乎要贴上大叔渗汗的鼻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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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大叔浑然不觉。他唱到十八里相送时,保温杯在石凳上重重一磕,惊得水面上的月亮晃成碎银。有个穿校服的男孩突然接唱:梁兄啊——破锣嗓子倒把大叔逗笑了,戏文里掺进句带乡音的小赤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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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我忽然想起老家祠堂。十年前修缮时,工匠们在梁上发现半本潮剧戏谱,纸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工尺谱。当时谁都看不懂那些蝌蚪似的符号,直到某个雨夜,守祠堂的老伯对着残谱哼出了《陈三五娘》的片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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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路灯亮起时,大叔拧开保温杯润喉。有人问唱的什么戏,他眯眼望着暗下去的湖面:小时候偷扒戏台子,听一耳朵记一耳朵。保温杯盖上时咔嗒一声响,像给这出没名没姓的戏落了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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\t回去时经过老年大学,听见教室里飘出苏州评弹。吴侬软语撞上大叔沙哑的唱腔,在我心里搅成团化不开的墨。或许有些戏曲本就没有名字,它们藏在保温杯氤氲的热气里,躲在石凳冰凉的纹路中,等着在某片暮色里,突然撞醒某个人的耳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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