泥土里长出的戏文:昌黎民间戏曲的烟火人间

泥土里长出的戏文:昌黎民间戏曲的烟火人间

燕山脚下的昌黎县,每当春耕秋收的间隙,总会在某个村落的古槐树下飘出悠扬的曲调。老戏台上的红布褪了颜色,却掩不住锣鼓家什的喧腾。这里没有霓虹灯打造的舞台,没有精雕细琢的剧本,有的只是庄稼人沾着泥土的布鞋踩着梆子声,把几百年的悲欢离合揉进一板一眼的唱腔里。

一、炕头到戏台的生命轨迹

昌黎人把唱戏称作打地摊,这个充满泥土气的称呼道出了民间戏曲的生存密码。在沙河岸边的王各庄村,88岁的张树堂还能完整唱出三十出老戏。他的戏文不是写在纸上,而是刻在记忆里——八岁跟着戏班走街串巷,用两捆旱烟当学费,把师傅口传心授的唱词烙进血肉。这种师徒相授的传承方式,让昌黎秧歌戏像野草般顽强生长,即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,老艺人们仍在牲口棚里偷偷教徒弟。

田间地头就是天然的排练场。农闲时节,汉子们卷着裤腿在麦场上一招一式地比划,婆姨们边纳鞋底边纠正唱腔的尾音。戏词里常见二月里龙抬头五月里麦梢黄这样的时令唱段,庄稼人把二十四节气唱成了生活的注脚。这种与土地同频共振的艺术,让每个角色都带着汗水的咸味。

二、草台班子的生存智慧

昌黎戏曲的戏箱是个神奇的存在。褪色的蟒袍用面口袋改的,玉带是竹篾缠的彩纸,一顶珠冠能传三代人。戏班里的大衣箱要管十八个角色的行头,靠的是宁穿破不穿错的智慧。更绝的是一赶三的绝活——一个演员要在《秦香莲》里先演王朝再扮马汉,最后变成门官,全凭一顶毡帽的正反变化。

即兴编词是草台班子的看家本领。某次演出《小姑贤》,扮婆婆的演员发现台下坐着本村有名的恶婆婆,临时加词:我说老嫂子哎,您那擀面杖该收收喽,惹得满场哄笑又暗自警醒。这种扎根生活的创作,让戏曲保持着滚烫的温度。戏班走村时,往往能根据主家的情况现编吉祥话,把红白喜事唱成流动的民俗画卷。

三、戏文里的精神图腾

《杨二舍化缘》这出经典剧目,藏着昌黎人的精神密码。书生杨二舍宁可沿街乞讨也不改气节,这种穷且益坚的骨气,恰似昌黎人在贫瘠土地上开垦的倔强。戏里小姐王美蓉抛绣球选婿的大胆,又暗合着渤海湾儿女敢爱敢恨的性情。当梆子声起,观众能在戏文里照见自己的影子。

正月里的庙会戏最能见真章。零下十度的寒风里,戏台两侧挂着汽灯,演员呵着白气唱《冯奎卖妻》。当唱到手拉儿女泪不干时,台下抽鼻子的声音此起彼伏。这些浸泡着泪与笑的唱段,早已超越了娱乐功能,成为维系乡土情感的脐带。

如今的昌黎戏曲,依然在寻找与时代的对话方式。年轻人在抖音上传老艺人的唱段,非遗传承人把传统剧目改编成环保主题的新戏。那些在田埂上诞生的艺术,正在用新的姿态讲述永恒的人间故事。下次路过昌黎,别忘了去村头听听那带着海蛎子味的唱腔——那里面藏着一个民族最本真的模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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