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香玉:把命种在戏台子上的女人

常香玉:把命种在戏台子上的女人

1953年的冬天特别冷。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战士蜷缩在战壕里,耳朵却支棱着——千里之外传来的电波里,正流淌着《花木兰》铿锵的唱腔:刘大哥讲话理太偏,谁说女子享清闲。这段豫剧唱腔翻山越岭,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里烫出一片暖意。常香玉带着香玉剧社,用义演收入捐出的香玉剧社号战斗机,此刻正在鸭绿江上空翱翔。这个把戏看得比命重的女人,用最中国的腔调,唱出了最中国的骨气。

一、梆子声里长出的筋骨

1932年的巩县河洛镇,五岁的小女孩张妙玲趴在戏台边,眼睛亮得能照见台上的油彩。梆子声撞在土墙上,激起的尘埃里裹着戏文里的忠孝节义。她不知道,父亲张福仙为让她学戏,已经和族人翻了脸——张家祠堂容不下戏子这碗饭。

戏班里的冬夜,小妙玲在后台裹着破棉袄背戏文。师傅的戒尺打在冻僵的手指上,梆子腔却像烧刀子一样辣进喉咙。十二岁那年,她因救场反串小生一炮而红,常香玉这个艺名从此在豫西的山沟沟里扎了根。梆子戏的苍劲遇上少女的清亮,竟碰撞出金石相击的脆响。

二、破茧成蝶的艺术涅槃

1948年的开封相国寺,常派豫剧正在经历一场静悄悄的革命。常香玉把坠子书的婉转揉进梆子腔的刚健,让樊梨花不再是脸谱化的巾帼英雄。她在《拷红》里创造的反调二八板,把丫鬟红娘的机灵劲儿唱得活灵活现。老戏迷发现,那些听惯的戏文里突然长出了新枝桠。

抗美援朝的义演改变了这个戏班子的命运。常香玉带着剧社跑遍大半个中国,牛车上颠簸的妆匣里,胭脂盒和干粮袋亲密无间。在西安的城墙上,她望着起飞的战斗机,突然明白戏台上的忠孝节义,原是要在人间烟火里生根的。

三、薪火相传的文化基因

晚年的常香玉总爱在河南省戏曲学校的练功房外徘徊。玻璃窗上凝着霜花,里头十八岁的小花木兰正在走圆场,水袖甩出的弧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。她给学生们讲戏比天大时,总要摸摸左肋下那道疤——那是某次带病演出留下的纪念。

2004年的春天,病床上的常香玉听着收音机里的《大祭桩》,枯瘦的手指在锦被上轻轻打着拍子。外头玉兰花正开得汹涌,仿佛要把所有春天都揉进一个瞬间。她走的那天,中原大地的戏台上同时响起《花木兰》的唱段,千千万万个常香玉在锣鼓点里获得永生。

这个从豫西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子,用八十二载光阴把生命熬成了一出大戏。当现代剧场里的灯光次第亮起,我们依然能在某个转腔换调间,听见那个把梆子戏唱进民族血脉的声音。常香玉三个字,早已不是某个人的名字,而成为了一种文化基因,在黄河两岸生生不息地流淌。

声明:内容由网友分享,版权归原作者所有,如侵犯权益请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