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,我第一次听懂了戏

那夜,我第一次听懂了戏

那是个闷热的夏夜,老屋的竹帘被风吹得啪啪作响。祖父的收音机里突然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,像根银针挑破了我黏腻的暑气。十岁的我正咬着冰棍,忽然就被那声林妹妹——钉在原地,冰水顺着指缝滴在水泥地上,洇开一圈深色的印记。

那年暑假在乡下,我常在竹榻上午睡。蝉鸣声里总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戏文,像老屋檐角垂下的雨帘,时断时续地敲打着青石板。有天午后,我看见祖母对着镜子贴水钻头面,金线绣的戏服在樟木箱里泛着幽光。她年轻时是县剧团的青衣,此刻正在给祠堂的社戏扮装。

真正让我着魔的,是去年深秋在长安大戏院的后台。隔着褪色的红绒幕布,我亲眼看见刀马旦的雉鸡翎在追光里颤动,水袖甩出的弧度像白鹤掠过寒潭。那位鬓角斑白的老生正在勾脸,毛笔蘸着朱砂在额间描画,镜前烟雾缭绕,仿佛穿越千年的油彩正在苏醒。

如今我常在深夜戴着耳机听《锁麟囊》。程派唱腔里的幽咽婉转,像江南梅雨时节檐下的水珠,一滴一滴渗进青砖缝里。有次加班到凌晨,地铁通道里遇见个拉京胡的老者,琴声裹着《夜深沉》的曲牌在隧道里盘旋,那一刻忽然懂得了什么叫余音绕梁。

前些天整理旧物,翻出那台老式红灯牌收音机。按下开关,沙沙的电流声里竟又飘出熟悉的西皮二黄。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,花瓣落在泛黄的戏本上,忽然想起祖母说过:戏文里的悲欢离合演了千百年,真正的好角儿,能把时光都唱停一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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