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戏台边的旧时光

老戏台边的旧时光

村里最后一盏煤气灯亮起时,戏台子就活了。

十岁那年的夏夜,外婆拽着我的手挤过人群。台前铺满的竹凉席硌得脚底板生疼,可台上那些顶着凤冠的人一开口,连蝉鸣都静了三分。我至今记得那个旦角的水袖,像两条白蛇游进风里,又像月光淌在绸缎上,甩到半空中时,台下响起一片倒抽气声。

那时的戏班子总在农闲时来,带着褪色的蟒袍和掉漆的刀枪把式。后台的樟木箱里常年飘着脂粉香,老琴师调弦时,弦子会发出鸽子般的咕噜声。我最爱趴在幕布缝隙偷看,看花脸演员对着斑驳的镜子勾脸,一笔朱砂从眉骨扫到鬓角,仿佛要把魂魄都描进油彩里。

记得有出《牡丹亭》连演三夜,我攥着皱巴巴的节目单在后台转悠。演春香的小姑娘悄悄塞给我半块芝麻糖,糖纸上还沾着胭脂。她教我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可我的童声总把婉转的拖腔念成直愣愣的竹竿。后来读到良辰美景奈何天,突然就懂了戏文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愁。

这些年剧场越来越亮堂,可再也没有那夜煤气灯下晃动的影子。去年在博物馆看见件破旧的鱼鳞甲,金线已经发黑,倒让我想起某出戏里落难的将军。他唱到二十年功名尘与土时,台下雨棚漏下的水珠正巧砸在铜锣上,那声颤悠悠的余韵,竟比现在的立体声还真切。

前些日子路过村口,发现老戏台改成了快递驿站。穿着冲锋衣的年轻人进进出出,没人注意墙根处残存的半幅楹联。倒是春风起时,卷着杨花掠过铁皮屋顶,恍惚间又听见某段西皮流水,在钢筋水泥的缝隙里,轻轻哼着往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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